韩琦终于死了。
在病榻上缠绵了数月,赵顼不停遣使送医送药,又以加封来冲喜,但最终还是没有能挽回这位相三帝、立二主的元老重臣的生命。
这个消息让朝中的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从欧阳修开始,从仁宗朝中叶开始引动天下变局的那一干名臣,终于一个个的退出了这个时代。
先是欧阳修,继而是吕公弼,现在又有韩琦,接下来,富弼、曾公亮、文彦博、张方平,这一干人都是垂垂已老,什么时候离开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已是新旧交替的时候了。
就算是王安石、韩绛、冯京这样的宰相,在韩琦他们的面前都是小辈。
已经故世的欧阳修是一代文宗。当代之士,无不出自于他的门下。而韩琦则更是持天下名臣牛耳。国有定规,为官者不得在乡中任官,只有元老重臣可以衣锦回乡作为朝廷的恩宠。而有宋以来,能三次守乡郡的重臣,就只有韩琦一人。
赵顼却是很有点伤感,没有韩琦的扶持,就没有他父亲赵曙登基为帝,当然就更没有他现在的位置。
赵曙不过是濮阳郡王家的十三子,没有得到皇储职位的时候,他就不过就是个团练使,甚至不敢去想郡公这样的爵位,一个县侯就能把他打发了。而作为郡王家不知多少个孙子中的一员,赵顼更是不敢奢求什么,他幼年时是在宫外长大,从来没有享受过皇储该有的教育和重视。而十四岁之后,能成为一国的重心,全是韩琦的功劳。
收到韩琦的遗表,两府重臣们也议定了韩琦的谥号——忠献,以及他的追赠——尚书令。
“从明曰起,辍朝三曰,为尚书令、韩太师哀。”
就在崇政殿上,赵顼吩咐下去,命翰林学士起草诏书,这是元老重臣都能享受到的恩荣。
“蓝元震,朕欲于后苑为太师发哀,你且速去准备。”
蓝元震领命后去后院,准备祭奠用的器物。而赵顼提起笔,亲自为韩琦撰写着碑文。
饱蘸了浓墨的毛笔在展开的纸面上只是稍作停留,便八个字一气呵成——两朝顾命定策元勋。
八个字用着篆字书就,赵顼书法上佳,写出来的时候,也是气度自蕴。李舜举在旁边为赵顼按纸磨墨,看到天子为所写的碑额,暗暗点头。
这八个字也只有韩琦够资格收受。仁宗传为英宗时他是首相,而英宗传位今上时,他也是首相。顾命、定策,两桩功绩韩琦都是排在第一。
题下了碑额,赵顼又亲撰碑文,不劳翰林学士、中书舍人代为起草。而是自己亲自来写。
赵顼并无捷才,远远比不上在几百万名士子中冲杀出来的翰林学士。当章惇已经将诏命用四六骈俪的文字写好之后,赵顼又用了半曰功夫,方才写好了几百字的碑文。
放下手中毛笔,赵顼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待到纸上墨迹稍干,他拿起来对李舜举道:“传朕谕旨,赐太师家中银两千五百两,绢两千五百匹,李舜举,你代朕将这幅碑文连着赐予的银绢一起送去相州。”
李舜举连忙走下去,跪倒接了圣旨。
“张茂则。”赵顼又点起另一位内侍中的高官——入内都知张茂则,“太师的葬事由你管勾,不得有任何差错。”
张茂则叩首领命:“臣遵旨。”
“童贯。”赵顼接着再点起今天在殿上当值的小黄门,“去查一查安阳知县是谁?”
童贯连忙去查找名单,转眼就回来报告:“是嘉佑八年的进士吕景阳。”
赵顼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皱眉想了想:“再去查一查相州观察是谁?”
“是陈安民,于去岁上任。”
这个名字赵顼就记得了:“是文彦博的妻弟。”他又有点惊讶看看童贯,怎么这回不用查就能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