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起,瘴气便会跟着起来,到时候,宋人至少病死一半。”
李洪真抿起嘴。一众大臣竟然天真的将希望寄托在疾病上,也不知道他们想过没有,万一宋人不生病怎么办?
黎文盛在李洪真耳边冷笑着,“指望宋人会有因为疾疫,不知道大败了李常杰的韩冈是什么人吗?药师王佛座前弟子转世!荆南军到了广西一年了,派了多少密探过去,也没听说他们有多少人病死。听说在在邕州,有几十名中国给皇帝太后治病的医官,曰夜给士卒们传授医术,闲暇时还给当地百姓问诊施药。”
这一桩桩事都不是秘密,但国中百官却一个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该清醒了!’李洪真抿着嘴。
一对眼睛望着立于一侧的李常杰,想必他不至于会跟其他人一样,听说过韩冈的传闻之后,还能将胜利寄托在交趾的气候之上。转头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以明智著称的大臣,都是阴着脸,并不与他人交谈。视线转到另外一边,李洪真的一名党羽暗暗指着李常杰,向他使了个眼色过来,李洪真点点头,心领神会。
几声净鞭响起,交趾国的文武百官忙排起队,走进紫宸殿中。
李常杰并未站在班列之首,在原顾命大臣、太师李道成暴卒之后,他为邕州之败上表请罪,由辅国太尉降为金吾太尉,官阶也贬斥三级,并罚俸一年。不过,李常杰的请罪也就是做做样子,谁也不敢当真以为他在军中已经是过气了的人物,驻屯升龙府内外的三万天子兵,大半都对李常杰唯命是从,他的一句话,比起现在坐在御榻上的大越皇帝管用一百倍。
当然,李常杰说话的份量,比起坐在年幼的李乾德身后、用一道薄纱遮起面容的倚兰太后,倒也不至于重上一百倍。
倚兰太后隔着幕帘,问着群臣:“宋臣章惇行事不可理喻,将我意欲通好的使臣赶回。如今其聚兵邕州,谋图南下攻我,不知诸位卿家,有何良策却之?”
这应是开战前例行的询问,太后的一番话,也不是她随口能说得出来的。交趾众臣静静的站着,都在等待李常杰出来说话。
李常杰身形欲动,但李洪真当先步出班列,“臣有言欲禀于太后和陛下。”
帘幕后的倚兰太后明显愣了一下:“……太傅请说。”
李洪真躬身一礼:“宋人在邕州秣兵历马,大越已是危急存亡之时,臣忝为宗室,太祖太宗之子孙,不敢侧身事外。愿领一军北上,抵挡宋军入寇。”
当朝太傅,天子的亲叔竟欲自请出征,这话一说出来,殿上顿时一片搔动,李常杰木然的脸色也猛然间有了些变化。
李洪真暗暗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准备推荐我去北方吗?现在我主动去。’
李常杰要防着李洪真为首的宗室,卖了他和倚兰太后给宋人;而李洪真难道会不防着李常杰对自己下手。打听到消息,心知难以避过,就立刻主动出手,以进为退,要让李常杰犹豫难断,怀疑他另怀鬼胎。
李常杰似乎是犹豫不定,倚兰太后也不能决定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万一李洪真投降宋人,事情就麻烦了。
在掌控朝堂的一派首脑陷入沉默的时候,突然间站出来是李常杰的党羽礼部尚书陈仲和,他的出现打断了李洪真咄咄逼人的气势,“太后,臣有一策,不动刀兵,也能让宋人自取其败。”
只听声音,就知道倚兰是精神一振:“不知陈卿有何良策?”
“韩冈威重广西,而章惇则声名不显。如今宋国安南经略司以章惇为主、韩冈为副,这是轻重倒置。当以计间之,使两人不和,自相纷争。”陈仲和为李常杰争取着时间,“章惇既为主帅,权柄当在韩冈之上,而李信听闻又是韩冈的表兄。既然与韩冈交恶,章惇也不会再任用李信。只凭毫无经验的燕达,如何能攻入我大越?”
“此计大妙,当即刻命细作往邕州去施行。”倚兰说着,那眼睛瞥着李常杰。
李常杰终于开口:“此计当行,但战事依然难免。宋人攻我,自当全力相抗。如今兵马粮秣都以备齐,只待发兵。既然太傅慨然请战,臣请太后即刻下旨,点集兵马,以太傅为帅往门州驻守。”
说话的口气平平静静,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心同意。
李常杰要让他去门州,李洪真对此并不在意。不论去留,他有路走,他只是想抢着先机而已。略略抬头,望着殿上的李乾德和他背后的倚兰,“请太后、陛下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