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庸张了张口,却没话可说。
见黄庸一时回答不了,黄夫人将得意小心的藏起,郑重的规劝道:“老爷你想想,韩冈和沈括这么亲近的关系,为何他却没有将李神医放在唐州,而是放在襄州?这一个,当是沈知州的声名有瑕,另一个就是怕方子在报功之前被人偷了去,所以要放在身边近处才能放心得下。”
黄庸摇着头:“说这么多,又有何用?难道还要为夫求上门不成?”
“求上门又如何,人情往来总是少不了的。何况知州的帮忙,韩冈总不便拒绝。”黄夫人好声好气的劝着:“老爷,这功劳不能让给人。与其等之后天子下诏,还不如趁机早点与韩冈联手,帮他在襄州之中将事情做好了开头,也好附骥尾面见天子。”
黄庸板着脸,不肯松口。
他本来也有心跟韩冈结交一番。韩冈为了打通襄汉漕运,扩建襄州港口时,没少请动黄庸。黄庸在其中尽心尽力,花了不少功夫——当然,这也是因为襄汉漕渠是通了天的缘故,否则黄庸就算不找理由将自己摘出去,也不至于那般殷勤。
韩冈派人在新港周围清理滩涂,焚烧芦苇荡,襄州州衙连句质问都没有。闹得外面笑话,说州衙里面不见知州,只见两个通判。听到这传言之后,黄庸倒是跟韩冈冷淡了下来,对于一名望州知州来说,韩冈的大腿还不够粗,抱上去没好处的同时,还要承受同僚的攻击。
监司官和亲民官由于工作的缘故,不可能和睦相处。钱粮上的纷争使转运司跟地方军州如同乌眼鸡一般互相看不顺眼,这样的情况,以转运司治所最为严重。
在襄州城中,自然也不会例外。两边的官员虽算不上针锋相对,但也是泾渭分明,两家的官吏甚至连曰常去的酒馆、青楼,都是不一样的,尽量不碰面。
所以苦了州衙中一干低品的选人,他们的曰常考绩不仅要靠上官来评判,就是转运司这里也有评判之权——这就是监司中的‘监’字的由来,而且转官需要的五份荐书中缺了路中监司的那一份,那就别做梦了。而京朝官的身份就不同了,被打压换个地方做官就是了,就是被人污蔑,也有自辩的能力。
“韩冈在京西又留不长,指不定过几天就去了陕西。种谔在鄜延路求着要打西夏,正愁一个帮他们守后路的,韩冈正好跟种家有份交情在。”黄庸虽说已经离开了东京很多年,但故旧在京中人数不少,耳目也灵便,“反正朝堂上没他的立足之地。就算将种痘法献上去,皇帝还能赏他一个宰执来做?他才二十七!”
“甘罗还不是十二岁拜相。韩冈若是成亲得早,儿子都能跟甘罗一个年纪。”
“甘罗十二岁做太宰,那是形势迫人。眼下的朝堂中,排着队眼巴巴的等着被天子抬举进两府的不知凡几。天子手边又不缺人,哪里能让韩冈占上一脚。几十年后,两府之中就还有别人站的位置吗?”
“老爷。现在说的不是小韩学士的前程,而是老爷你的前程和黄家的将来。”黄夫人柔声劝道:“种痘法只要有效,肯定要推广于世。天下人都要为此感恩戴德,只要能在其中沾一点光,那就是天大的福德,海深的善庆,遗泽子孙后世。老爷你就不说了,谨哥、谕哥他们兄弟凭着这份情面,任凭到哪个地方,下面士绅还不得恭恭敬敬?”
黄庸还在沉吟着,自家夫人的话,的确让他动心,但能不能从韩冈手上分到一份,这可是个大问题。平白无故的,韩冈凭什么将这泼天的功劳分出一份?上门去自讨没趣,这又何必?
见丈夫还是犹豫不定,黄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二叔不是就在府中吗?难得他来访,眼下这件事,是事关黄家举族兴衰的大事,你不信我这妇道人家,去问问二叔的意见如何?”
黄庸的堂兄弟正好游学至襄州,眼下就在府里住着,过两天就要上京,参加明年的礼部试。
“去问勉仲?”黄庸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的这位叔伯兄弟才学尽有,见识眼光都不差,也就是偏偏在科场中缺些运气。十四岁就在福建乡里通过了解试——要知道在福建考中贡生,比贡生中进士的几率都小——可他的这位堂弟二十年来,一次次举试都能拔贡入京,就是与皇榜无缘。否则多上一名进士,在延平乡里,他黄家也能更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