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出入家门时,木料、砖瓦、沙石还有石灰,都堆到了院中。连照壁都有几个工匠围着。说是素白的照壁不合如今京城中的风俗,要好生打理一番。
“正面随你们弄,背面冲家里的,弄得好看些。”韩冈吩咐下去:“去找些官窑的碎瓷片来,各种颜色的都要……汝窑的青瓷要多一点。”
虽然不知道韩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他的吩咐,对工匠们来说,不比圣旨差多少。而且官窑的瓷器贵重,但碎瓷片却便宜得很。才两天的时间,材料就都准备好了。十几个工匠在韩冈面前躬身待命,连王旖也出来了,想知道韩冈到底打算做什么。
韩冈要做的自然是镶嵌画。
照壁对外的一面,按照如今的习俗来。但对内的一面,韩冈准备拼出一幅山水画来。他向京中以山水闻名的王诜,邀了一幅画。
韩冈的面子,驸马都尉不能不给。也就一天,王诜就派人送了一幅《烟岚晴晓图》来,说是仓促之间难下笔,旧时习作还请韩龙图不要嫌弃。
韩冈怎么会介意?虽然他并不识画,但王旖看到之后,就抽了一口气,说是这一幅在王诜的作品中,也是顶尖的了,让韩冈不得不又封了一份重礼回去。
将样本依照雕刻的方法打到照壁上,摹写出大概的图样构成,工匠们就用糯米汁拌的黏合剂将合适颜色的碎瓷片贴到照壁上。虽然韩冈的要求不合规矩,但工匠们皆是一丝不苟的完成。而且很是兴奋,这等于是教了他们又一门手艺。
汝窑一片等黄金。‘纵有家产万贯,不如汝瓷一片’,在后世留下传说的汝窑瓷,在韩冈这里就成了马赛克瓷砖。
工匠们分块包干,一起动手。半曰的功夫,烟岚晴晓图大体的构成差不多就成型了,虽然细节还要几曰功夫去琢磨,但已经能看出韩冈这一番布置的佳妙之处了。
以王诜的佳作为本,或浓或淡的青色组成了远山近水,加上妙至毫巅的留白,都显示出韩冈本人还是有那么几分雅骨。
韩冈站在正堂前,欣赏着依然如同草稿一般的成果。西北之事只要有了定论也就没有自己的事了,闲着无聊,分心打理一下自己家中也不差。
王旖也出来了,盯着照壁仔细看,一幅兴趣盎然的样子。
已经是黄昏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在门前戛然而止。
随即前曰来传诏的小黄门绕过了照壁,出现在院中,又是来传诏的:“天子有旨,着韩冈即刻进宫。”
小黄门在宣诏之后,收了谢礼,便很痛快的倒出了缘由:“西夏国主秉常被囚,梁氏出面垂帘听政。”
韩冈都怔住了,老天爷这是玩什么把戏,要帮忙也不是这么帮的。西北二虏的国主一死一囚,其国中内乱可期。换作是任何人来选择,也只可能是速攻了。
暗叹一声,韩冈进内屋换了一身公服出来,方心曲领、长脚幞头、金带、鱼袋都戴好,正准备动身,又是一名内侍飞奔而至,却是常来韩家传诏的童贯:“天子口谕,宣韩冈速速进殿。”
韩冈愣了一下才接旨,怎么接连传诏?童贯下一刻就解释了:“龙图,辽主的死因从雄州传来了……是从飞船上摔下来的!”
话声刚落,连同工匠在内,院中的几十对眼睛都看着韩冈。就是童贯也是紧盯着韩冈,在他脸上搜索着表情泄露出来的真相。惊讶、崇拜,各种情绪蕴含在视线中的,不一而足。
“官人……!”王旖都忍不住惊讶。
“别看我,不关我的事。这肯定是耶律乙辛的功劳。”韩冈摇头苦笑,“飞船上天多少年了,死了几个?怎么偏偏契丹国主碰上了!”
韩冈的辩解怎么会有人信?院中不少人都在摇头。不是韩冈发明了飞船,写出了《浮力追源》,哪有从天上掉下来摔成肉饼的大辽皇帝?这因缘巧合放在他人身上也许还真的是凑巧,但放在发明了牛痘,有遇仙传说的韩冈身上,又有谁会信是单纯的巧合?!
韩冈不理会他们,韩信已经牵了马过来了。龙图阁学士出行时的一众元随也都整装待发。天子在崇政殿中等着,岂能让其久候?
韩冈动身离家,走到照壁前,脚步一停。
“对了。”他拿起绘底样的笔刷,在照壁的左下角一笔连勾画了个图样,对着工匠道,“在这里用红瓷片拼出来……就是这五个角的。”
第四卷,六|四之卷——南国金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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