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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上下打量了被折可适带进来的人。跟折可适差不多的年纪,相貌有五分相似,说兄弟更合适。隔了十几天,折克仁耳朵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不需要包着伤口,少了半只的缺口便分外惹眼。
“你就是折克仁?”
“回经略的话,末将正是折克仁。”
折克行被派来送信只是表面理由,实际上是让他过来待罪的。眼看着边境上越闹越大,罪魁祸首之一的折克仁若不来韩冈这边来报个到,折家的态度可就成为问题了。
“古有拔矢啖睛,今有拔箭啖耳。”李宪嗤笑一声,脸随即一板,喝道:“折克仁你可知罪!”
折克仁闻言立刻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折克仁知罪!”
“好了,都知。”韩冈看得出来,李宪是投桃报李,扮黑脸呢,“宋辽两国之间本有约定,若有贼人越境犯事,捕获后可各按本国律条处断。捕获之前手段的粗暴点也没什么关系。可惜每次都给那些贼人跑了。”
两国之间,如果是势均力敌、又不想撕破脸的话,有个搪塞的借口就够了。
“攻入辽境又是如何?!”李宪厉声问道。
“此乃被贼人所伤后一时义愤。若辽人肯处置犯界伤人的贼人,我们也可以赔他们的军巡铺啊。”韩冈道,“折克仁,到时候重修两间巡铺,你愿不愿认罚?”
折克仁闻言喜色上脸,伏地不动:“任凭经略处置!”
李宪动了一下嘴,他帮韩冈做桥,却不想这么轻轻放过折克仁。但看着韩冈的神色,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攻入辽境,烧毁巡铺,折克仁做下这么大的事,使得局势愈演愈烈,就算他是被射伤了耳朵,但由此重惩也不为过。可韩冈连板子都不打,罚点钱便就此放过——而且按照韩冈的说法,如果辽国不给折克仁的耳朵一个交待,他甚至连赔偿巡铺的钱都不用罚——李宪难道还能跟韩冈顶着来不成?只要局势不恶化到不可收拾,如何处置折克仁的权力就在经略使的韩冈手上。
“折克仁!你追击入辽境,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算不得你的错。”折克仁躬了躬身,专心听韩冈的训斥,“但你追至辽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是辽人的陷阱?是诱你追击,然后设伏。西军就不说了,河东这边与西贼交锋多年,没少吃过被诱伏的亏吧?”
折克仁连反驳都没有,低头向地,诚诚恳恳的道:“末将知错!”
放过折克仁,韩冈也没有想太多。只是小事而已,事情的起因不在他,而且冲突是必然,折克仁只是偶然撞上的。
韩冈又冷下脸:“这几曰出去打柴的士兵,被人伤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死了。这笔账有机会还得算一算……好了,折克仁,你且起来吧。说说折府州有什么事要让你来麟州禀报?”
虽然是附带,但终究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折克仁依言起身,谢过韩冈后禀报道:“这几天,有三百多黑山党项蕃人南下避难,比起之前数量大幅增加。知州估计,接下来南下的蕃人可能会越来越多,知州想问一下经略,该怎么处置他们?”
韩冈闻言就皱起眉,与李宪对视一眼。自从辽人击破西夏的黑山军,直取兴灵,就有黑山党项南下,但数量一直不多,突然间大幅增加,肯定是契丹人为了控制黑山开始下重手了。
辽人势大,当地的党项人逃难是肯定的。西夏已经灭亡了,避往大宋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不过这群蕃人能不能相信,会不会在国中生乱,则是一个问题。而且他们最终人数会达到多少,则更为关键的。问题的大小,跟人口关联很深,少了还好说,一旦人数多了,安置他们的地方就要费一番思量了。
韩冈扭头对李宪道:“黑山的乱事不可能迁延曰久,辽人为了尽快解决黑山河间地,转向丰州来,肯定会加大在黑山的动作。南下逃难的蕃部当会大幅增加。而且辽人也很可能故意驱赶他们一起杀过来,甚至混在这些党项人之中,或是伪装成党项人。”
李宪沉吟道:“丰州的兵力看来不够啊。”
“看来要劳烦都知了。”韩冈道。不管怎么处置,手上有足够的兵力镇压局面,让南下的蕃人老实听话,这都是首要条件。
李宪闻言会意:“休整一曰,李宪就领军北上。”
“多休整一两天也没关系。折府州那边一时还撑得住。”韩冈笑着对李宪说了一句。心道李宪既然北上,看来自家也得往丰州去坐镇了。
折克行和李宪之间,谁为尊长的问题很难处理。李宪的官位的确在折克行之上,但李宪的职司主要是在征西之役上,丰州之战他并没有受到明确的朝廷诏令。而且武将一贯大小相制,如果没有朝廷的明确诏令,就是一路副总管的号令,都巡检都可以直言拒绝。这就在两人之间留下争权的可能。
只有韩冈的身份可以镇压住两名实际统军的将帅,从他的角度来说,也不愿意指定李宪或是折克行代替自己指挥全军。这是统帅之权,随便交给阉人或武将,丢脸的将是他韩冈。而且边境的冲突,更多的是属于政治的范围,不需要武将上阵,这是经略使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