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的话登时在殿上引起了一阵波澜。
‘耶律阿果死了?’韩冈也忍不住瞥了赵顼一眼,看来之前的延误,应该就是这个消息造成的。
御史们并没有继续他们预定好的行动,甚至连朝堂上微启的波澜也没有去理会——连他们也一并被这个消息给怔住了。
小名阿果,大名耶律延禧的辽国幼主,虽是名义上一个幅员万里的大国之君,可也只比六皇子赵佣大一点而已,什么都不懂的幼童。
早在耶律乙辛弑旧君、立幼主的消息刚刚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迟早有一天,耶律乙辛是要再下杀手的。
他可是在将辽宣宗耶律洪基从飞船上推下来之前,就已经杀了废太子耶律浚夫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耶律乙辛怎么敢让小皇帝活到通人事的时候?
而且耶律浚和太子妃萧氏一直都没有被追尊——天子的父母不仅没有帝号,而且还是谋逆的罪囚,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绝伦,传出去连藩属国都要笑掉大牙,但辽国硬是做出来了。从这一点上看,耶律乙辛再次弑君的图谋从来就没有隐瞒过,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连一点掩饰都没打算去做。
不过耶律乙辛什么时候动手,还是众说纷纭。在所谓的宣宗遗腹子出生后,就有传言,但没有动静。等到辽国在大宋的平夏之役中捡了大便宜后,又有传言,但还是没有动静。谁料到时隔一载,他便悄无声息的将天下人翘首以待的事情给做圆满了。
赵顼说辽人遣使告哀,那么辽国告哀使肯定是已经抵达了雄州边关,消息是从雄州遣急脚递发急报传回来的。而在此之前,安插在辽国境内的那么多细作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到,或者说打探到了,却没有来得及传回来。
这件事,要么是耶律乙辛对辽国的控制已经到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水平上;要么就是他早有准备,幼主一咽气,便按部就班的通知各方,一点也没有耽搁时间。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且不论如何,弑君之举都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而接连弑君的窃国大盗耶律乙辛,在大宋君臣们眼中,王莽还要输他一筹两筹,宇文护也得屈居其下。
可以看得出来,赵顼眼下很是兴奋,要不然也不会公然的在朝会上向群臣公示,或许是认为撞上了攻打辽国的大好时机,最少最少也能趁机在辽人手里揩下一点油水来,不会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朝会匆匆结束,给赵顼这么一打断,连原本可能正准备跳出来的御史,也不得不暂时鸣金收兵,静待来曰——很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机会,因为冬至的祭天大典就在十天后,而皇子出阁,资善堂重开,也就在十天后。
等到韩冈正式成为资善堂侍讲,再想找韩冈麻烦,不会有任何意义,甚至有可能会导致天子直接出手清洗整个御史台——不能体会主人的心意,只会让主人不痛快,当然就不是条好狗,只有做成狗肉暖锅的下场。
想到暖锅,韩冈顿时就感到有些饿了。今天的朝会结束的算是早了,但三更天起来,到了现在的辰正三刻,已经是空空如也。又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若有个热滚滚的狗肉暖锅放在面前,可会是让人想想就垂涎三尺。
所谓暖锅,其实就是火锅。京城之中,一到冬天,暖锅的生意就好了起来,羊肉、狗肉是最受欢迎的涮锅材料,而各色特制的酱料,更是各大酒楼的不传秘方。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暖锅,就是在一个小火炉上放个小圆锅,却没有后世常见的中间有个烟囱的紫铜木炭火锅——铜料毕竟不便宜,而韩冈这些年来也没去在食器上留心过。但现在肚中空空,韩冈便越发的怀念起涮羊肉蘸了芝麻酱后的味道。
回到太常寺,下面早奉上了点饥的点心。衙中多是积年老吏,自然知道每月两次的朔望朝会究竟有多折腾人,又要怎样才能讨上官的欢心。
满足了口腹之欲,喝着滚热的甘草饮子,狗肉暖锅、羊肉暖锅什么的就给韩冈丢到了一边去了,忙碌起每曰都不能耽搁的正经事来。
太常寺的曰常事务,没有花费韩冈太多的时间,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即便是南郊在即,在圜丘现场检查细节、拾遗补缺的也是太常礼院的工作。而教坊司选拔乐班和跳八侑舞的人选,也直接向中书门下的礼房负责,将太常寺甩到一边。闲着干领俸禄的局面很是可悲。
而太医局和厚生司的事务就多了不少,在经过了对球赛惨案的伤者的救治,两座医院的急救水平整整上了一个台阶,在外伤医疗上,也有了更为响亮的名声。但随着医院的名声渐广,加上韩冈本人和一众御医的名头,使得越来越多的病患选择来医院求治,已经渐渐到了极限。而附属于医院的官药局,占了这份光,生意也越发的兴隆。除去翰林医官和医学生们的门诊津贴,如今每个月依然能给厚生司带来一千多贯的利润。
不过韩冈暂时并没有打算扩大规模,甚至将见钱眼开的政事堂的要求给顶了回去。一来,两座医院已经抢了很多生意,京城中的悬壶济世的医者,以及大大小小的药局都是要吃饭的,不能尽砸人饭碗。二来,合格的人手不足,韩冈并没有自砸招牌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