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取信于人,一个专家的身份绝对少不了。而在这个时代的医学领域中,没有比韩冈更加权威的专家了,更明确地说,是类似于神明的存在。
普天下以百十计的药王庙中的塑像可以作证!天下四百军州,数以百万计种过牛痘的幼儿同样可以作证!
韩冈说赵顼是清醒的,那他就是清醒的,说他情况还好,那就不会太糟糕!
谁会质疑?
“皇兄!”赵颢带着哭腔呼唤着,赵顼又在眨眼——其实他自睁开眼后,就一直在眨。
“皇兄就只能眨眼吗?”赵颢回过头来质问韩冈。
他是在质疑……
“能对听见的话做出反应,瞳孔见光后有变化,手上也有感应,可见陛下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依常施针喂药,只要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不久后当能开口。”韩冈对高太后和向皇后说道。
被韩冈丢在一边的赵颢脸色一变,又咬着牙隐忍下来。
膝跳反射的实验韩冈没有做,针灸看反应也不需要,只要握着手看看眨不眨眼,凭借身上的光环,韩冈做出的判断,区区雍王,根本没有能力来动摇。
因为韩冈的权威,因为有许多人愿意相信韩冈的结论。
——愿意相信和相信,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两种情况,使得一个谎言,在成功的难度上有着决定姓的差异。
赵顼的皇后和嫔妃们当然是愿意相信的。赵顼的亲信内侍们也是愿意相信的。他们的利益和个人安全与赵顼的安危紧密相连。
几位后妃看看赵顼,又看看韩冈。石得一、宋用臣几人更是紧张的望着这位药王弟子,赵颢上台,他们这群赵顼的贴身家奴,绝不会有好下场。
赵顼还拥有清醒的意识,不论真也好,假也好,对他们来说,都必须是真的。就算韩冈说的是假的,赵顼的后妃和家奴们也会将其变成真实无虚的事实。
韩冈沉稳的微笑,给他们莫大的信心,一个个放松下来。
韩冈也放松了下来。基本上,只要赵顼的病情不立刻恶化,撑上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尽管赵颢点着头,说着‘那就好’,但神情中暗藏的阴暗却没逃过章惇的眼睛。
‘好一招翻云覆雨!’枢密副使暗自赞叹着韩冈的手段。
就算今天的事如果传到外面,赵颢尽力宣扬赵顼的病情,也是不用担心的。因为韩冈的结论,同样会传扬出去。
一边是声名狼藉的亲王,一边是皇后、嫔妃,还有药王弟子,哪个说话的份量更重,哪一位更能让人相信,这一点是完全不用多想的。
“阿弥陀佛。”念了一句佛之后,王珪终于是做出了宰相该做的事,“天子御体违和,臣等当依旧例轮值宿卫宫掖,以待陛下康复。”
高太后点点头,自然而然的作为主事者发话:“一切都交托给相公了。”
几位宰执很快各自的排班顺序,并招了仍在外殿的几名三衙管军进来,将他们的宿直的排班也当着高太后和向皇后的面给议定了。以张守约为首,几名太尉纵然军功赫赫,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议定之后,不当值的宰执便要出宫,向皇后便点了石得一送他们离开。此时已是夜阑人静,皇城四门已经落锁,没有管勾皇城的石得一相送,几位宰执连大门都出不去。
一干文武重镇离开,韩冈却还在。他是作为医生进了寝宫,但也不方便久留。
向皇后看看韩冈:“官家如今御体尚未安康,韩学士可否宿直宫中,以备缓急?”
韩冈行了一礼:“臣谨遵懿旨。”
向皇后跟着点起两名大貂珰:“蓝元震,宿直的外殿,你去安排一下,都要准备妥当。宋用臣,你代六哥送一送韩学士。”
注1:宋代皇子对身边亲近的宫女内侍,常以婆婆、姐姐或哥哥称呼。在宋人笔记中便有记录,仁宗幼时便曾称亲近的宦官周怀政为周家哥哥。‘周家哥哥斩斩’,也是很有名的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