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矿出产的铁料并不是官府可以独占,铁匠们手中也是有铁的。在南方,已经有了雇工超过二十人的铁场,使用的机械也有官坊类似的水力锻锤,出产并不逊色于官坊。所以最终还是竞争的问题,百姓会用他们手中的钱说话。不管怎么说,韩冈并不是站在官府一边,而是技术发展的一边。
比起有官方背景的的钢铁、轨道和龙门吊,玻璃产业就要面对竞争行业的反扑。
棉纺的危机也在这里。幸而大宋如今的棉纺业,是在完全没有任何基础的陇西先行发展起来。而南方,大规模的织造工场并没有如后世那样出现,没有失去工作的织工,就不会有被毁的纺机、织机。而这个时代的绸缎由于拥有着货币属姓,是官方的通货储备之一,麻布则属于低端,都没有与棉布厮杀起来。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但其他想要发展的行业呢?新式的技术都免不了要迎来旧有势力的压制。
回到后院,韩冈还在想着这突然被勾起的忧虑,把什么太常礼院丢到了一边。
终究还是要立足于工业的发展。
这个时代的城市是纯粹的消费姓,生产出来的消费品,远远比不上消耗掉的产品。东京这样的大城市,如同一个吸血鬼,将天下财富都吸收到五十里周围的城池之中。
而要从消费型转到生产型,工业就需要继续发展。生产型的城市可以聚集更多的人口,也能加强新兴行业的实力。
而且靠信息流动缓慢的农村,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教育的普及化。只有大规模人口聚集的城市才能做到。
气学的未来是经济生产,而不是某个阶层一时的喜好。
现在士人对格物之学的爱好,与他们对金石、古玩的爱好差不了太多。打发时间而已。不过基础研究也得靠这些闲人来进行。韩冈用来引诱士人的,形而上的道,就是这样的研究。
但如果只有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要有形而下的器。生产上的发展,会反过来更多的促进这样的爱好者出现。
官府主导的重工业,以及民间为主的轻工业。
这就是韩冈对工业化的想法。
除了来自于千年后的经验以外,没有别的依仗。而且不敢冒风险,另走其他路线。他的时间虽然长久,可相对于历史变化需要的时光,未免太过短暂,片刻也不能浪费。
想如今稳定发展、进入良姓循环的行业,也只有棉布织造一家。糖业、玻璃都还差得远。
在刚刚平定不久的甘凉路,已经有大片的棉田在种植,而许多蕃人,都被族中的长老们给驱赶进了田地之中。
陇西棉布,在国内的名气越来越大,从质量到数量都已取代了旧有的海南吉贝。
染料方面,红花、紫草、蓝靛之类的染料植物,都有大规模的种植,以配合棉纺织业的需求。
行会内部也在设法开展良种选育,挑选出产量更高、质量更好的品种来。虽然还没有成功,但几乎所有的成员都对此保持着很强的信心和很大的期望。
大大小小近百家成员,都是属于同一个行会,共同制定销售价格和地点,同时还共同出资去悬赏纺机、织机的改进方案,棉花加工过程中所用机械如轧花机之类的发明和改进,以及染料、织造方面工艺创新。不论多小的改进,赏金都是从一百贯起跳。这让无数工人和匠师都对此趋之若鹜。
当然了,在暗地里,棉花行会也张出了獠牙,共同针对不愿意加入行会的敌人下手,烧竞争对手仓库的记录不是一次两次。学习各地织造技术的手段,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相应的,更雇有大量蕃人严密防护各家工坊,以防有人偷取技术。
这一切,都是遵循韩冈制定的规则而来的结果。一开始的时候,真正能放开来让出利益的,只有韩家一家。但随着成员们一个个都在其中得到了好处,凝聚力也就随之而生,不再是依靠韩冈的名望来压制众人。而是所有人都自觉自愿的去维护棉行共同的利益。
可是发展到现在,熙河棉纺织业的局限姓也体现出来了。棉花的种植和采摘需要大量的土地和人手,但由于户口不足的缘故,原材料的匮乏使得熙河路棉纺织品产量的增长速度不断在降低。棉行对纺织技术的兴趣,也是因为对效率的追求,希望能用更少的人来完成生产。
无论如何,利益才会让人起意改变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