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屏风上的名字,到了最后,也只有李定、吕嘉问、韩冈、曾孝宽四人。
只要不糊涂,这两天都该知道中选者将会在那几人中产生,也会知道,重臣们手中的选票早就被瓜分殆尽。
登名上去之后却一票也没有,未免太难看了。做陪客没什么,但丢人现眼可是绝大多数人都敬谢不敏的一件事。除非与对方有仇,否则谁也不会出面提名。且就算被提名了,也肯定会拒绝上场丢脸。
选票早已发了下去,宰辅们没有资格干预选举,与学士和侍制们一并被赐座。有选举之权的重臣,又被赐桌,一套笔墨纸砚放在小桌案上。
韩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选票。
侍制及以上官有选举权,而两制官及以上才有被选举权,现任的宰辅则是什么都没有。韩冈前几曰复授资政殿学士,加翰林侍读,作为选举者和候选者,手中也有一票,而且完全可以投给自己。与他相同,同样来参选的三人,手上都有着选票,只是不知道他们都会选择什么人。
所谓选票,基本上就是上奏给天子的章疏形式,里面已经印好了文字和花样,只要在空缺处填上姓名。此外,就必须加上自己的姓名。作为当朝重臣,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韩冈也不想让下面的人来个匿名投票。南北之争,必须要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才能让太后有所感触,也能让韩冈聚拢更多的人心。
“意欲推举何人,只需在空格处写上其人姓名。并在卷末,签名画押便可。若以上候选四人皆不合意,则空缺不书,只需签名画押。”
王安石最后提醒的规则,早就为所有人熟知。几乎每一人都做好了选择,拿起笔后,无人犹豫,一个个落笔如飞,转眼之间,便放下了笔,将选票折好,递给来收取内侍手上。
韩冈写下自己的姓名,熟练地画上了押记,然后折起来交给等候已久的内侍。
这就是在选举枢密副使?
王安石站在臣子班列的最上首向下望着,暗暗叹息。若是换一个场景,也许就是那两家专司赌博的总社的会首选举了。
朝廷的脸面也不用讲了,过去的制度也废掉了。从今以后,每当两府出现一个空缺,接下来就是四处封官许愿,向人求票。而有中有选票的侍制,又能待价而沽,货比三家,将自己手中的选票卖上一个高价。
说不定,这样的推举曰后还会扩大,扩大到宰相、扩大到平章,那时候,买上一票又得有多少钱?
这就像买卖官职,一开始拿出来的只是不起眼的小官,可时间曰久,为了能满足更多的需要,朝廷拿出来的官职就会越来越大。汉灵帝不正是这样?为了聚敛钱财,就连三公九卿都能卖,整个朝廷从上到下,连一点体面都不留存了。后汉之亡,实肇于桓灵,这一句话,无论谁来看,都是没有一点错的。
可王安石也知道,下面的每一名侍制都不会愿意放弃刚刚到手的权力。这就跟宰辅一般,没事谁还会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力太大了?只会觉得小。官做得越大,心思也就越大,当韩冈给了他们打开了门,让他们得以跨进之前无法涉足的地域,若再有人将他们赶回门后,不论之前对个人有多少恩德,在朝堂上又多高的威望,那就是死敌。
片刻过去,选票已经集中在了台陛阶前,由一名小黄门用托盘托起。选票数量并不多,但分作两叠堆放,看起来也是很有些份量。
王中正受命唱票,从台陛上下来。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手上,原本已经很是安静的殿堂中,此时更是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拿起放在最上方的一份选票,王中正双手展了开来。
“宝文阁待制、礼部郎中、判鸿胪寺陈睦——”
数百人的期待中,王中正抑扬顿挫的念出了最后的落款,让人知道究竟是谁投出的这一张票。视线左右横扫过朝堂,稍停了一下,他念出了受选者的姓名:“吕嘉问。”
屏风前的一名内侍随即拿笔饱蘸了浓墨,在吕嘉问的名下写上墨迹淋漓的一横。
吕嘉问的嘴角顿时多了些笑意,这是开门红,再吉利不过。这一票就在他预期之中,只要能够一票票的积累下去,就是
远远地超越韩冈。就是太后想要偏袒,也得顾忌人言。就算之后会恶了太后,很快就被赶出京城,但清凉伞的资历有了就不可能再抹去。等个几年之后,天子成年,机会也就来了。
至于什么弑父……总有不在意的臣子,也有不想在意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