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此事不成,太妃肯定还会另想他法。”韩冈十分干脆的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没有任何掩饰,他冲熊本笑了笑,“方才伯通也说了,太妃性子坚韧……或者叫做偏执,已是心疾。”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此时,脸上已没了笑容。
“就没有办法避免?”蒲宗孟皱眉问道,“倒是不怕太妃如何,但这一次太妃虽没有得逞,可下一次呢?若天子有个万一,我等不免被动。”
王居卿道:“也没几日了,再怎么折腾,守到天子大婚,那时候就云破月开了。”
宰相们的打算,在座的议政们都清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尤其是这几桩事,完全能彻底解决太妃,甚至皇帝,根本没有必要等到天子大婚之后。
“万一就是这么几天出事呢?太妃可以从其他地方拿到药。”熊本道:“我曾听说御药院有一库房,珍藏了各色毒药无数,不知可有此事?”
在座的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知晓此事,直到十几年前,南方有多地的贡物都有毒药一项。但剩下的三分之二,则面露惊容,毕竟只要没有在当地任官,没几个人会去注意千里之外的其他州县的贡物。
许多人就看向韩冈,有关药物的问题,自是只有一个人来回答。
“太后病倒之后,御药院那边就将所有的毒药都毁弃了。”韩冈不出意料的答道。
他没提谁让御药院处置毒药,但也不用他说。
“而且毒药也有时效,那些在太宗、真宗和仁宗时就入库的药物,绝大多数早就走了气。英宗、熙宗时的毒药,也坏得差不多了。元丰三年之后,就再没有新药入宫,诸位大可放心。”韩冈继续道。
“元丰三年?”王居卿追问,他是不知情中的一员。
韩冈点头:“正是在太后秉政之后。”
厅中又是一阵寂静。
想起太后,再想想现在的皇帝和太妃,实在是让人不禁心怀感慨。
尽管太后不发病,议政重臣不可能自开朝会,也不会有如今的声势。但不管怎么说,对比起现在上蹿下跳的太妃和皇帝,他们至少是有些怀念太后秉政的日子。
“不过诸位还是不要太放心。只要一直有在订阅《自然》,想必就会知道,对药物和毒物的认识,这些年发展得有多快。”韩冈突然道。
韩冈一起一伏的调动议政们的情绪,刚刚缓和了一点的气氛,这下又变得凝重起来。
“上一期……不,是再前一期,”李承之回忆着,“我曾看见有一篇论文,说得是各种毒药的发病症状。其中有好些毒药,我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类似的论文有好几篇了。”韩冈道:“化学和医学发展得很快,毒药早已不再局限于砒.霜、牵机那等低等的货色了。如何将无毒的物质化合成有毒的物质,对任何一名医学生来说都不是难题。”
“玉昆,这可不是玩笑。要是我们遇到这些毒药怎么办?”曾孝宽带着责怪的语气提醒韩冈。
“备一位代州医生吧,”韩冈依然是带着玩笑说道,“在外科和解毒上,他们的水平可以信任。”
代州医院培养出来的医生,也许不如太医局出身的医生广博,但在军医专才上,却远远过之。且即使是太医局的医生,想要毕业,也得去代州走一趟进行培训。
这是所有京师官员都知道的一件事。
太医局的医生只能用牛羊猪来代替人体解剖,而代州医院一年能做十几具.实验——用的都是从代州周围的蛮部买来的奴隶。
对于此事,京师之中并非秘闻,但人人皆视而不见。因为这么做,能促进医学进步。术比华佗,能在不杀死病人的同时进行开膛破肚,这样的医生,如今越来越多。
只要能多培养出一名华佗级的神医,就意味着多了半条命,别说一年十几二十个蛮人,就是用三五百蛮夷来做.实验,京师的高官显宦们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至于什么仁德,还是丢一边吧,自家的性命那是最重要的。
韩冈带着些微笑意,望向章惇、苏颂,却被章惇瞪了一眼。
今天的确要压制一下熊本,但将话题岔得太远,也未免太过无聊了。
章惇再一次敲响了桌子,“我知道各位都担心太妃的事,闲话就不多说了,还是投票吧,反对追究太妃之罪的请举手。”
没有一人举手。
“想要现在就追究太妃之罪的请举手?”
熊本举起了手,但跟随者为数寥寥,之前跟他同气相求的几个人,有一半都把手压在了桌子上。
章惇望着苏颂。
苏颂站起了身,双手撑桌,“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少待时日,待天子大婚后再议。”
会议结束了,除了再议,没有做出任何决议。
不过与会者大多很满意,因为能够参加这个会议,就代表了他们的地位。
只剩三位宰相的时候,苏颂方对章惇道,“子厚兄,这一次很被动啊。”
不断动摇天子的权威,甚至连各种小动作都不吝施为,章惇其实比韩冈更加急切一点,而苏颂正是不喜这一点。
“总得做些什么。不是吗?”章惇反问,又把韩冈拉了进来,“而且此事也亏了玉昆啊。”
韩冈苦笑了一下,能造成中毒症状的微毒药物,在《自然》上刊载过相关论文,被有心人看到不足为奇。
他正想说话,却被一名内侍打断,“启禀苏平章、章相公、韩相公,官家方才腹痛不止,几位太医束手无策,还请相公速速入内。”
苏颂抬头看着依然明亮的天空,“明天吧,今天实在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