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城下的这一仗,虽然是规模空前的火器决战,但总体上来说,亮点乏善可陈,而错失处处都能看见。
尤其是官军一方,从主帅到将佐,犯下了太多不该犯的错误。今后,武学里讲起这一关键性战斗,韩冈估计不会有太多好话。
如果说有哪些闪光点的话,大概就只有秦琬和韩钟所在的主营了。
韩钟自小生长在高门之中,凡事以自己为中心,而不顾他人。太过自我,而缺乏集体意识。此前表现的亦不算如何出色,反显得私心太重。但随着他留在北地主持转运输送的工作,整个人仿佛被锻打过一般,由铁锻成了钢,天门寨之战后种种,已可让人称道,而他在涿州一战中的表现,让韩冈都挑剔不出毛病来,甚至大感欣慰。
“钟哥儿果然是进益了。”听了韩冈叙述的会战详情,以及秦琬韩钟的表现,李信欣然的对韩冈道,“难得,当真难得。”
“还差得远。”韩冈摇头,故作谦虚。
“不错了,这些年来,各家府邸中的子弟见了不少,能由钟哥儿这等水准的,我没见过一个。再放到我们当年,钟哥儿也算是出类拔萃了。”李信不由感慨,“我们一开始,除了三哥你,其他人都不行。也是一步步历练出来的,钟哥儿才上了几次阵,就有如今的水平,真的很难得了。”
“以后当着他的面,可不要这么说。免得他尾巴翘起来,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冈虽然对韩钟这一回的表现很满意,但并不愿韩钟被如此夸奖。还是小孩子,心性也没有成熟,捧得太高就不好了,毕竟还是沾了秦琬的光。当真认为自己能力有多出类拔萃,日后独领一军,说不定就能捅出大娄子来。
李信看韩冈的态度,知道他不想再说儿子了,改了话题,“不过这一回辽国犯得错也不少,耶律乙辛把工厂都建在南京道上,把自己逼得没有退路了。”
“不建在南京道不行啊,汉人都在这里。总不能让的契丹人去炼钢铁,奚人去造枪炮,高丽人去修铁路,女直人去造火药吧。”
工业体系不是一家两家工厂,而是几十几百家工厂的组合。耶律乙辛心很大,也看得很清楚,要想对抗宋人的火枪火炮,一两家工厂完全不济事,只有形成体系的工厂群,才能将上百万军队的辽国给武装起来。
但这样一来,辽国国内,除了汉人之外,无论是哪一族,都没有那么合格的工人。辽国的体制,过去就是以契丹、奚人为主体,镇压各族,并不注重各族的交流和融合,反而十分警惕,设法分化各族之间的关系。甚至契丹人、奚人、高丽人、女直人的语言、口音都不尽相同,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工厂里工作,也无法配合起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工业体系。
到头来,耶律乙辛只有依靠汉人。汉人心灵手巧,能务工,能务农,数量还多,足以充任工厂中的各种职位。但汉人多在南京道上,用上汉人,工厂的位置也就无从挑选了。
多达几万、几十万的工人,以及数量更多的家属,怎么可能全部迁到看似安全的北方?
还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只要有一点风声传出去,南京道就能乱给耶律乙辛看。耶律乙辛当年的那些政敌,更会给他推波助澜。南京道上的汉家豪族,也少不了给他拆台。没有占据绝对性的优势,耶律乙辛除了妥协,就只有妥协。
而且南京道当初还是耶律乙辛控制得最为得力的区域,耶律乙辛要篡位,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底牌放到当时还没有归顺的东京道、中京道去。
“一时情势所迫,可一旦成为定势,就再无更改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