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甫。”维护了纪律,苏昞示意邵靖继续说。
邵靖咳嗽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暖洋洋的一道热线沿着食道直入肠胃,心肝肺都熨帖了。雍秦商会理事会里的成员向来目中无人,不是韩冈在座,不是苏昞发落,还真不能让他们老实下来。
“三年前,在下又去了一趟永宁。”邵靖轻飘飘的说,“这一回,千亩以上的大户,有四家,邹、薛、二李。薛家是从京师搬家过去,半年时间,就买下了一千一百亩田地。之前第一次调研,县中包括官户和一等户的形势户有二十二家,这时候,有了三十一家。但二等户三等户加起来已经不足五百家,四五等户,一千一百家。也就是说,永宁县在四年之内,形势户外的主户数量,就从两千户降到了一千六百户,少了整整两成。”
邵靖的语气沉重起来,理事们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任谁都明白,主户数量急剧下降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不仅仅是知州知县倒霉,虽不比早年会降官严责,但如今只要下降数和官方移民数对不上,同样少不了吃挂落。
都知道兼并严重,也亲眼看过兼并的疯狂,但不看到经过统计后的大数据,谁会想到有这么严重。
“现在呢?”许三沉着声音问。
邵靖唇角带着嘲讽,也不知是针对谁,“上个月,在下第三回去永宁。这一次,形势户少了一家,邹安怀投资工厂破了产,田地卖出抵债。其妻病死,独子离家不知所踪。”
圆桌旁有一丝小小的抽气声。破产,这两个字对在座的大部分人,依然是让他们坐立不安的一个词汇。
一县首户,三年破产。几十年前,除非是开罪了权贵,吃了官司,否则即使是纨绔子当家,也很难有如此了得的败家功力。但如今这个时代,真的是一个错误的投资,转眼就能将家业败尽。
亲眼见过他人破产的,在座的每人都有经历。而亲身有过破产潦倒的经验,在座的也不止一人。
尽管他们都是依靠自己过去的人脉,重新站了起来。而且由于这一起一落的经历,做事更加圆熟老辣。也因为百折不挠的气概,更加得到他人的敬佩。可这经历,他们最多也只会怀念和感慨当时的坚持,却没人会想再来一回。何况那些破产后就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来的,却还是大多数。
“现在永宁县中谁为首?”
“薛家现在坐拥田地八千余亩,整个永宁县,水畔良田总计不过两万一千亩,其中有四千亩是薛家的。”
一片哗然。
如果说邹家的败落还是运数不好的结果,这薛家家业膨胀的速度,用运数都不足以形容。
一下忘了韩冈和苏昞的威严,一个个忍不住惊叹。
“真黑啊。”
“真行呵,是供了五通在家吧。”
“八千亩!还永宁那地儿?!能耐!”
“到底哪个薛家?”
邵靖依然冷笑,“跟王太师拱辰结亲的薛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