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清晨,当天边还未泛起鱼肚白,渤海军的火炮便将明军从睡梦之中唤醒。
三百枚炮弹飞射而来,但这次它们的目标不是城墙,而是牛马墙。
相较于厚重的城墙,夯土石块垒砌而成的尺许厚牛马墙瞬间被摧毁,大段开始倒塌。
“哔哔!!”
值夜的兵卒吹响木哨,唤全营起床备敌,在叫骂声与嘟囔声中,一字时很快过去,炮声再次从河对岸传来。
在这一轮打击下,牛马墙已经无法阻挡炮弹,从五百步外射来的炮弹打入了营垒之中。
有些兵卒倒霉,被当场打死在了帐篷之中,还有的则是在遭遇跳弹后被砸死。
那种刚刚起床便见到袍泽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让许多兵卒汗毛倒立,纷纷加快了起床速度,穿戴好了甲胄。
在渤海军第三轮炮击到来前,他们便已经寻到了坍塌的牛马墙废墟,以及掩护营帐的夯土墙作为掩体躲避。
不得不说,老朱苦心训练的明军哪怕经过了一年的建文新政摧残,但依旧保持着洪武年间的高效反应和应变能力。
只是他们所面对的对手已经从洪武年间的蒙古人与西南夷变成了同样隶属明军体系下的渤海军,并且这支渤海军还掌握了比他们先进的火器技术和更快的机动性。
对于渤海军来说,战斗还未开始,可对于明军来说,战事已经持续两天了。
“这夯土墙和木牌挡不住叛军的火炮……”
站在一处夯土墙与木牌背后,穿戴甲胄的吴高看着那个被打穿的夯土墙与被打碎的木牌,他的心情难以言表。
渤海军的精锐让他感到了难以对付,尤其是在如今双方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局面更加难以应付。
“侯爷!”
耿瓛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不多时便找到了吴高,同时看到了那被打穿打碎的防炮工事。
望着那恐怖的模样,他艰难咽了咽口水,随后才道:“北岸的叛军连夜修建了渡口,并且在渡口堂而皇之的建造舟船。”
“以他们的速度来看,最多五天便能建造足够上千人渡河的舟船。”
耿瓛话里话外皆是担心,毕竟以柴河的宽度,顶多一字时便能在兵卒合力下划抵南岸。
如此只要往来数十次,那渤海军就能尽数登陆南岸,届时这仗就更难打了。
吴高所布置工事,本意是让明军依托工事,层层防守来消耗渤海军,直到推到牛马墙后,再利用洪武铁炮和碗口铳来杀伤渤海军兵卒。
他的布置没有问题,可他没想到渤海军的火炮如此犀利。
眼下渤海军依仗火炮将明军打得出不了牛马墙,甚至连牛马墙都挡不住他们的火炮,甚至要退入铁岭城内。
这三万六千大军一旦都退入铁岭内,那明军就真成了朱高煦围点打援的那个点了。
“遣散民夫,给他们每人发一斗军粮,让他们回家去。”
吴高对耿瓛下令,耿瓛闻言也凝重着脸点头,他很清楚吴高遣散民夫的用意,这代表吴高没有把握能守住铁岭,甚至会因为撤退而无法顾及民夫。
一旦渤海军渡河,那以他们先前展示的行军速度来看,这七万民夫都将会被他截俘,届时不管朱高煦将他们用作民夫还是选为兵卒,对辽东来说都是一场沉重打击。
这七万民夫有六成都是辽东的军户,剩下的四成则是山东调来的民夫。
他们若是折在这里,那辽东就真的完了。
没有迟疑,耿瓛转身前去执行吴高的军令,而吴高也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脚边。
在那里,摆放着明军收集而来的叛军炮弹,并非石头,而是尽数为铁炮弹。
只是两日七轮,渤海军就打出了两千枚这样的铁炮弹,这背后所展现的不是火炮威力有多么大,能打的有多远,而是渤海四城的老底。
用铁来铸造为炮弹,这是明军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因为这样打仗代价太大,打出去的炮弹不一定能回收回来,所以每打一次都是在打钱。
朱高煦能眼睛不眨的用铁来制作炮弹,已然能说明一些问题。
渤海四城的发展,比他们所知道的还要繁荣……
“殿下,这下南兵的营盘被打得稀巴烂了!”
炮兵阵地不远处,王义高兴的拍起了腿,朱高煦也嘴角挂笑,尽管他已经知道了吴高守不住铁岭城,可他还是重视道:“这吴高谨慎多谋,说不定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与我们交手,不要轻敌。”
“殿下放心,只要渡过这柴河,我等一定将这铁岭取下给您!”
王义代表其余十五卫指挥使开口,朱高煦也颔首道:“这铁岭城人丁不旺、耕地不多,估计吴高也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钱粮,届时入了城,若是如我预料这般,那犒赏一事便暂时搁置,待钱货俘获多些,再一并赏赐给你们。”
“多谢殿下!!”
众人没有意见,哪怕是六城之地的女真八卫指挥使也是一样。
三万卫的战利品分获中,朱高煦可是一个子都没要,他们已然取了好处,自然不好意思为了这么一个城池来凑上前索要犒赏。
反正打下了铁岭城,其身后就是辽阔的辽沈平原,至于挡在铁岭与沈阳的巩河等三个千户所则螳臂当车,无法阻碍大军脚步。
诸将都能清楚,朱高煦与吴高自然更是无比清楚。
他们二人都了解,铁岭丢失,代表的便是辽北全境丢失,剩下的沈阳与辽阳也将被朱高煦拿下,毕竟那地地形宽阔平坦,虽有浑河阻碍,可以当下渤海军所展示的火力来看,浑河无法阻挡渤海军脚步,而平原更是能让他们将自身机动性发挥到极致。
也就是说,铁岭一旦丢失,那辽沈便难以幸免。
辽沈一旦丢失,辽南四州便不用赘述结果,能留下的,恐怕只有依托辽河以西的辽西之地。
毕竟辽河出海口有大量河滩地,可以最大限制渤海军的火炮与行军。
“吴高,你要怎么守……”
朱高煦桀骜抬起下巴,似乎已经看到了吴高撤退的结局。
“轰轰轰——”
炮声再次作响,明军士气不断遭受打击,能够依托的掩体也越来越少,最后吴高只能让他们撤回铁岭城内,抛弃了牛马墙和护城濠。
这个时候,朱高煦倒是想起了傅友德与冯胜对自己的教导,其中便有如何教导渡河作战的内容。
借着这个机会,朱高煦与诸将指着柴河说道:“你们在关外,尚且不知关内水网密集,这柴河对于关内水网来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河流,因此日后要是再遭遇渡江河作战,切要记得方式方法。”
“这江河分山地、丘陵、平原,如何作战,皆审视地势,以地理判之。”
“这柴河虽然从山脉中流出,可来到了铁岭便成了平原地江河。”
“平原地江河,常以两岸地形平坦,地势开阔,交通方便为主要,另无明显河谷,且河床弯曲,支流很多,河面较宽,两岸通常有较宽的岸滩,水流平缓,底质多为泥沙。”
“这样的河流想要渡过十分容易,因为水流不够湍急,建造舟船可走,建造浮桥亦可走,只是麻烦些。”
“需要防备的,也不过就是平射而来的箭矢,与部分石弹罢了。”
“若是去到长江以南那种傍山依谷的丘陵地江河,则是需要注意地势情况,注意季节气象。”
“那丘陵地江河通常是傍山依谷,河谷明显,虽然水流较缓,但水深不规则,河床底质较硬,两岸河滩也宽窄不一,需要选定合适的位置渡江,并且派人提前测量水深。”
“至于山地江河,那一般都是在西南或者吐蕃一带,常位于群山狭谷之间,不仅两岸陡峭,河谷狭窄,那地势也十分险要。”
“伱们日后若是有机会去西南立功便知道了,那地方水深流急,底质多为卵石、礁石,渡江难过前二者数倍。”
“渡那样的江,只能在数百里的范围搜寻一处稍微平坦笔直的河段渡江。”
“这渡江河进攻作战的方式,也一般有主要两种。”
“一种分为奇兵,为急袭强渡,二种为正兵,如我军眼下这样,堂堂正正的在南兵眼皮底下预备渡江。”
“这两种渡河兵法,你们日后慢慢看我给你们展示,眼下先让你们看看如何正兵渡河。”
说罢,朱高煦调转了马头,对孟章吩咐:“让你的人停手吧,明日准备渡河。”
“可殿下,我们的舟船不够。”王义闻言连忙作揖,朱高煦却自傲道:“只要前军抵达南岸,我大军就能从容渡江,你且看着便是。”
“是……”王义无奈点头,孟章也按照朱高煦所说的下令炮兵停手。
“去准备这些东西,明天有用。”
朱高煦从甲胄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孟章,孟章接过后不断点头,随后高兴离开了阵地。
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柴河两岸陷入了平静中。
吴高眼见渤海军没有动静,便壮着胆子上马,带人来到了南岸江滩。
在这里,他看到了那一排排黑黝黝的野战炮,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它们宛若一条黑线屹立在山脚下的河滩上,让人心生担忧。
转头看向正北方向,渤海军已经紧急制作了不少舟船,这些舟船虽然没有刷上防水的桐油,但对于渤海军来说,它们只要能用就足够,大不了渡河结束后,将它们从河中拉回岸上再慢慢炮制便是。
“他们这造船的速度好快,恐怕两天后便能渡江。”
一名指挥使忍不住开口,吴高则是看着呼声焦躁的渤海军营盘摇头:“恐怕渤海庶人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吴高的判断来自于今日渤海军的炮击次数,他不相信渤海军会因为火药炮弹不够而停下炮击,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应该会把火炮用在最关键的时候,而不是第一天就用来威慑。
之所以停下炮击,恐怕是准备给己方一个大大的惊吓。
“修复牛马墙,让准备南下的民夫运送铁岭城的所有粮食往南边走,只留下十日之用就足够。”
吴高这话的意思,就好像在说他只能守十天,这在身旁几位指挥使看来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是在朱高煦那边,吴高这话可就是吹嘘了。
不多时,吴高撤回了铁岭城,让大军重新出城,修复被火炮摧毁大半的多重防御工事。
然而只是一日的时间,根本不足以他们将这些工事尽数修好,更别提这次修建防御工事还少了七万民夫的帮忙,速度更为缓慢。
“哔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