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
八月二十三日,在广宁通往锦州的官道上,当朱高煦率领百余骑兵往锦州赶路的时候,一处驿站驻守的小旗官将队伍拦了下来。
“回殿下,标下也是刚刚收到锦州城的消息,燕王殿下在八月十九辰时击破耿炳文,听闻斩首数万,俘虏数万,缴获了许多粮食与马匹。”
“具体的情况标下不清楚,这是陈都指挥使让人送来的捷报,请您阅览。”
那小旗官双手将火漆密封好的一份书信递给朱高煦,朱高煦闻言也翻身下马,接过捷报坐到了这官道旁驿站外的椅子上。
跟随他而来的百余名骑兵纷纷下马,为他抬来了驿站内的简易遮阳布帐,同时护卫着他,并派人前去与驿站兵卒一同做饭。
在他们忙碌的过程中,朱高煦也将关内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看了个清楚。
“我这便宜爹……”
朱高煦啧啧几声,也不知道是在说朱棣厉害还是在说老朱厉害。
老朱的安排不用多说,如果朱标没有壮年而逝,那北方有朱棡和朱棣相互制衡,湖广有朱桢和朱柏,朝外有沐春、宋晟、李景隆。
就这一群青壮年派,也就朱棡带兵稍微弱些,但朱棡的手段却不低,足够牵制朱棣。
宗室叛乱有李景隆三人,外臣叛乱有宗室四人。
这其中,李景隆和朱棣还是能将兵二十万以上的存在。
这群青壮派加上老朱留下的底子,朱标如果能顺利活下来,以他不过四十四岁就能即位的年纪,哪怕只能活十年,也能带着大明开疆拓土,打下一片大大疆域。
老朱对自己那个大伯的恩宠,还真是难以挑剔,也难怪自家便宜爹上位后不管怎么摸黑,都难以抹去老朱对自家便宜大伯的宠爱。
当然,即便这其中有不少人病逝,可朱允炆要是好好干,那保底也是一个治世等着他开创,只可惜他缺心眼。
“吸……”吸了一口气,朱高煦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真的很嫉妒朱允炆。
换做是他,如果老朱肯为他这么铺路,他起码能让大明的国力强盛一倍。
只是这一切都化作了无,靖难之役到现在,从渤海到真定,已经战死了不少于七万人。
这些兵卒若是交给一员大将,配给足够的物资,那足以灭亡一国,可现在却纷纷死于朱允炆的愚蠢。
“殿下,我们还去锦州吗?”
亲卫百户官见自家殿下看完捷报,当即上前询问。
“不用去了。”朱高煦摇摇头,目光平静,思绪却在飞转。
眼下南军遭受重创,即便派遣得力将领,也起码需要几个月时间才能将真定那六七万人重新整训一遍。
而且按照历史上齐泰,黄子澄等人的思路,恐怕现在已经在复起洪武朝的老将,并且调动了整个南方的兵马。
自己要等的机会,应该很快就来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辽东水师的将领从何处寻觅……
时局已经不同,自己更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带四五千人小打小闹的渤海郡王了。
历史上朱允炆在耿炳文战败阵没后之所以催促李景隆冬季北上,原因是要及时解决朱棣,为大宁运送粮草,以防大军缺衣少食,投靠朱棣。
可眼下,没有了大宁和辽东这两处纯投入的地方,尽管从军事来看,无法继续做到对燕军四面包围,但从经济来看却是大大的好事。
朝廷挣脱了大宁与辽东这两个每年纯投入近二百万石的都司衙门,便可以省下许多人力物力来着手解决朱棣,并且对于解决朱棣的办法也只剩下了一种,那就是稳扎稳打,徐徐推进。
“李景隆……”
朱高煦脑中闪过李景隆的面孔,眉头缓缓皱起。
他对靖难之役中李景隆的操作其实记得不多,为数不多记得的就是他不让瞿能攻城是讹传,以及他几次差点利用南军步兵机动性大面积迂回包抄朱棣,还有在北平之战遭遇朱棣时,能够指挥二十万人徐徐撤退,致使燕军连一个南军指挥使级别的斩获都没有。
前面的所有他都可以忽略,但唯独最后一条他无法忽略。
他是亲自带过四万大军的,结果是铁岭之战他差点中了吴高的诈败之计,而原因便是他麾下大军无法进行兵团作战。
往大了说,是四万大军磨合时间太短,往小了说,这是他本人准备不够。
如果不是他眼光还算毒辣,看穿吴高诡计,那惨败的就是他自己了。
正面指挥四万大军尚且如此困难,更别提撤退,并且是组织二十万大军撤退了。
古往今来,但凡将领指挥超过十万大军撤退而从容不迫撤退成功的,都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因为有太多因为兵马太多而将撤退弄成大溃败的事件。
有组织的撤退都如此,更别提李景隆是在与燕军骑兵对峙阶段才组织的撤退,并且还撤退成功了。
别说古代,就算到了近代能凭借电话、电台组织大军,但能在与敌人对峙阶段撤退二十万人,并且还未让团级编制遭受重创的将领,那也是屈指可数。
与李景隆正面作战,这显然不是什么出路,至少他朱高煦不想这么做。
当然,他不想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忌惮李景隆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民生。
元末民生如何不用赘述,长江以北与长江以南的差距,简直是天渊之别。
老朱花了三十一年才让北方民生恢复到了眼下局面,朱棣和耿炳文的交手虽然声势浩大,但对于长江以北的百姓来说,却并没有影响太大。
真正重创了北方民生的,是建文二年到建文三年这个交战最激烈的阶段。
自己要做的就是避免这个阶段,加快速度拿下朱允炆。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不再休息,起身便对身边的弟兄们吩咐:“撤回广宁,另外让广宁的将领准备好各地塘报,我要第一时间看到全局最新的消息。”
“是!”百户官点头应下,很快便吹响木哨,带着百余名兵卒跟随朱高煦上马返回广宁,只留下辛辛苦苦将一百人份菜洗好,站在风中凌乱的驿站小旗官。
百余骑在朱高煦的带领下返回了广宁,时值八月末的广宁还未开始秋收,城外被安置了从大宁迁移而来的四千军户,约两万人左右。
吉林的耕牛挽马还没到,此刻他们以人力开垦荒田,效率十分低下。
在吉林城,每家每户配给挽马、耕牛后,若是辛苦些,一个月甚至可以开出二亩熟田,但广宁的大宁移民凭借人力,只能达到每个月一亩,甚至一个半月才能开荒一亩。
骑马从官道走过的朱高煦,不断皱眉望着那些辛苦开荒的大宁百姓,尽管他们脸上洋溢笑容,可他本人却并不满意。
辽东的开荒必须要足够快,这样才能方便自己进行更进一步的移民工作。
大宁已经拿下,现在朱高煦想要的是山东、北平等地的人口。
山东有民五百余万,就自己当初北上时的所见所闻,由于元末乱战没有重创山东士绅,当地的士绅兼并土地情况已经有些超出开国本该有的比例。
趁着这次南下,自己得想个办法,把山东、江淮等地士绅迁往辽东。
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也是为了辽东的发展。
辽东人文浅薄,既然如此,那就将数万孔府子弟迁移辽东,让他们来发展辽东人文。
至于名义,那就用保护“圣人”之后来将他们举族迁徙。
朱高煦有了思绪,而他也带着百余骑进入了广宁城中。
一路上他们直奔广宁指挥所衙门,由于县官缺乏,现在辽东虽然已经在朱高煦的主持下设置三司衙门,但没有合适县官的他,还是没有大举改动指挥所衙门为县衙。
“殿下!”
“四方情况如何。”
眼见翻身下马,值守广宁城的千户官当即迎了上来,在朱高煦的询问中,他也将早早准备好的各条消息展示。
“殿下,这些都是四方送来的消息,广宁中左所的吴昇、刘嵩二人前几日组织了几次突围,准备前往海边渡船南下,但都被徐同知率兵拦截,南边山海关的吴寿安也是如此被孟同知所阻拦。”
“东边的九连城似乎已经开始撤军,南边的船开到了鸭绿江,走朝鲜水道南下绕往登莱,不过据我军塘骑汇报,他们的船只数量不多,一次只能载走两三千人。”
“另外,沈阳城的南军投降了……”
“你说什么?”朱高煦脚步一顿,他没想到耿瓛居然投降了。
见朱高煦停下,千户官也跟着他停下,并解释说道:“昨日耿瓛接到了朝廷的信,看过信后便自刎在了沈阳北城的城墙上,那上万守军眼见耿瓛自刎,便开了城门,纷纷投降了陈同知。”
千户官说这话时有些唏嘘,朱高煦听后也同样。
他就说耿瓛这样的人怎么会投降,原来是自刎了。
“他是个将才,寻一处地方把他妥善安葬吧。”
朱高煦想到了刚刚阵没于真定的耿炳文,不禁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这父子二人认死理还是被朱允炆的大义给弄迷糊了。
朱允炆这样的人,着实不值得他们殉国效忠。
只是耿瓛一死,自己也接管了沈阳的大量物资和人力,这算一个好消息。
“沈阳城内军民、粮秣还有多少?”
朱高煦询问,千户官也如实回答:“据陈通知传来的消息,军民合计不下五万,粮秣不下十二万石,只是全城房屋都被推倒,所有木料都被用于埋锅做饭,便是剑鞘、刀鞘和长枪杆子都被他们用来做饭了,现在的沈阳可谓废墟。”
“废墟就废墟,大不了日后重建就是。”朱高煦颔首,然后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