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夜色下,举着火把的马匹在官道上疾驰。
自新城至诸城,合计有三百五十余里。
这是他们奔袭诸城的第一夜,从子时开始赶路,眼下天色已经微微亮。
三个半时辰的赶路,他们从新城撤到临淄,渡过了淄水,青州府治所的益都县距离他们不过四十余里。
“在此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今日入夜前要抵达临朐。”
朱高煦勒马叫住众人,六千骑兵纷纷闻声下马,顾不得自己喝水,便先将乘马背上的甲胄、粮食给卸下,同时给军马和乘马喂水喂豆。
每匹一斤豆,三斤水,喂完过后便放任它们自己在就近找草吃。
下马的朱高煦看着微亮的天色,直接灭了手中火把,然后从怀里拿出几个已经干硬的饼子吃了几口后,又用水才勉强将其咽下。
这些东西对于朱高煦来说不算难吃,但对于许多没有吃过粗面食物的人来说,这绝对不算好吃。
在没有精加工的这个年代,仅凭石磨来磨碎米麦的这个时代,许多食物都颗粒感十足,吃下去嗓子十分难受。
当然,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能一日三餐都吃饱,就已经是普通人最大的奢望。
朱高煦感受着口中那有些咽不下去的粗粮饼,又看了一眼四周坐下休息的兵卒们。
即便他们在渤海已经吃了几年的精细的米麦,但对于这种粗粮饼子他们依旧吃的很香。
说到底,他们在朱高煦未到渤海前,大多都是一天两顿,有时还吃不饱的女真野人。
如果不是朱高煦的到来,兴许他们要过一辈子那样的日子。
他们为朱高煦征战,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受不得朱高煦被朱允炆那般苛待,想继续维持这几年的日子罢了。
尽管他们现在吃着粗粮饼子,但他们知道自家的家人吃的是精细米麦,这就足够了。
“走!”
短暂的半个时辰休整过后,天色已经开始明亮。
太阳虽然还没出,但他们得继续赶路了。
时间消逝,很快新城县外渤海军消失的消息便被守军所知,新城县守将连忙派人将消息送往了北边的青城县。
待李坚得到消息时,已经是辰时了。
李坚将消息报往了李景隆他们北上的方向,直到正午李景隆才得到消息。
只是眼下他并没有时间理会朱高煦,毕竟山东的局势已经暂时控制住了。
有李坚的四万大军在青城,朱高煦便无法向西北进军威胁沧州和德州。
那边的盛庸已经抵达淮安,依靠淮河防线,朱高煦也一时难以渡过,因此自己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向北,逼朱棣撤回北平。
李景隆想的很好,可他的举动却令人不满。
“行到阵前,突然撤军……”
京城武英殿内,穿着皇帝常服的朱允炆看着手中的奏疏,心里有股火气始终发不出来。
殿内,黄子澄、齐泰、暴昭、方孝孺四人站成一排等待他这位皇帝开口,可他还有什么能说的?
“陈晖、滕聚的甘凉精骑不是纵横甘凉,驰骋青海吗?”
“怎么这般轻松就被燕庶人给击败了?”
“哪位爱卿能告诉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朝廷的兵马越打越少,贼军的兵马倒是越来越多,地盘也越来越大。”
“朝廷组织过像样的战事吗?”
朱允炆质问四人,黄子澄有意辩解:“陛下,曹国公所担心也非虚事,那渤海军有火器、舟船之利,又仗马速来回奔走,渤海庶人又素来多智,轻易进军,难免会将战事僵持。”
“与之相比,倒不如挥师北上,与燕逆在白沟河交手。”
“燕庶人为渤海庶人之父,父有难,子必救之,那渤海庶人定然会调转兵锋,往北平而去,这正是朝廷所想要的决战。”
黄子澄车轱辘话说了一圈,就是没说到点上,听不下去的齐泰只能站出来开口道:
“眼下陈晖、滕聚所部精骑被燕逆所俘,稍加整训,燕逆精骑便会多出数千。”
“我军在涿州、东安的准备若是没有骑兵配合,那便不是掎角之势,反倒容易被分而击之。”
“曹国公北上,并让江阴侯、徐都督二人率军南撤,就是想要利用白沟河、五宫淀、三角淀的水网来限制燕军马步骑兵。”
“渤海虽有火器,但燕逆却没有。”
“届时我三十万堂堂之军北上,可以火炮攻城,也可以使大军压进,不论如何都有余地。”
“至于山东那边,李驸马已经率四万兵马屯守青城,限制渤海庶人往西北与燕庶人汇合,南边又有盛庸所整备的四万屯兵和两万在京锐士,足有六万人。”
“这六万人不管是北上徐州,还是固守淮河,都进退有余,陛下不用担心。”
齐泰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朱允炆听着却怎么听怎么刺耳。
“贼军眼下已经占据山东登莱二府,青州府内又无人遏制。”
“曹国公手握三十万兵马却迟迟未立战功,贼军难以对付朕明白,可他治军半年而无寸功,你们觉得朕应该如何看他?”
“还有那渤海庶人,区区六千就敢与我官军十万对峙,即便加上其它三路,也不过三万余人。”
“就这点兵力,曹国公却畏而不前,反倒是觉得三四万的渤海庶人不好打,十几万的燕庶人好打。”
“他不打渤海庶人,难不成要等到渤海庶人打过淮河,渡过长江,打到京城吗?!”
朱允炆越说越激动,他给耿炳文、李景隆的支持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景隆的三十万大军背后,是他调动的百万民夫。
敢问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敢这样调度?
他都这样了,可却依旧迟迟听不到一份捷报,这让他怎么相信这群所谓的‘名将’。
想到此处,他侧过身去,背对着四人道:“朕还是那句话,入秋前若还是连一场大捷都无法创造,那平叛一事就转交他人吧。”
“臣等领命……”四人作揖,但想法各异。
黄子澄觉得李景隆名不副实,方孝孺和暴昭则是在想怎么推荐自己的同乡子弟,怎么蠲免江南赋税。
唯有齐泰紧皱眉头,他很清楚李景隆的压力有多大。
论能力,李景隆本就不如朱棣,朱棣是朱元璋留给大明的二代佼佼者,只有已经薨逝的沐英能比拟。
李景隆对付朱棣本就有些棘手,更何况还要对付一个由冯胜、傅友德亲自调教出来的朱高煦。
在平原与拥马步兵近十万的敌人两线作战,这压力有多大,齐泰比殿内众人都清楚。
只是他更清楚,皇帝已经等不及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如果到入秋前,李景隆还是无法创造一场大捷,那皇帝真的会换人。
“唉……”
齐泰在内心长叹一声,与此同时朱允炆也询问道:
“宋晟、瞿能、沐春三人兵马调动可有动静?”
“回陛下……”黄子澄抢先回答:“宋都督已经在召集甘凉兵马,瞿都督目前刚刚撤回大理,西平侯那边则正在与刀干孟进行决战,无法抽身。”
“此外……”黄子澄隐晦看了一眼朱允炆,随后小心翼翼道:“云南都司有些兵马不听西平侯调令,迟迟没有向昆明集结。”
他话音落下,朱允炆便脸色一黑。
傅氏三兄弟在云南的所作所为,他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
怪不得云南打那么久,原来是有人在拖沐春他们的后腿。
瞿能走大理前往四川,其想法恐怕也是担心昆明的傅茂会阻碍他。
若不是朝廷无力再在西南组织战事,朱允炆说什么也要将傅氏一家在云南的根基拔起。
“这一战过后,看朕如何对待你们……”
朱允炆眯了眯眼睛,已经想到了平叛结束后如何整治傅氏。
“陛下!”方孝孺突然开口,似乎为了刷些存在感,他特意开口道:
“周庶人一家眼下已经抵达重庆了,不日即将进入云南。”
“倒是将他忘记了。”朱允炆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流放云南的朱橚,若是他也在云南作乱,那云南的局势就更复杂了。
“诏令四川都司衙门,将周庶人一家押送回京。”
朱允炆下令,同时继续交代:“让瞿能率本部兵马速速返回四川,驰援京师。”
“臣等领命……”四人作揖,朱允炆见状也挥袖示意他们退下。
待他们走后,朱允炆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龙案。
在那里,户部的奏疏十分显眼。
“陛下,今年的开支,已经超过一千四百余万……”
“朕知道,不用你提醒。”
李权想要上前提醒,朱允炆却皱眉用眼神让他退下。
在李权走后,朱允炆才走到龙椅一旁,用手紧紧握住龙案一角,尽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可最后还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人名:“朱…高…煦!”
“唏律律!!”
几乎在朱允炆获知山东局势的同时,经过三日的奔袭,朱高煦成功率领兵马抵达青州府东南靠海的诸城县外。
主攻诸城县的是孟章,而如今诸城县已经被其拿下。
城外,一个足以容纳五万人的营盘拔地而起,赶赴诸县的四支兵马中,朱高煦是最晚抵达的,因此诸将纷纷在营盘门口等待迎接他。
“殿下千岁!”
孟章、陈昶、赵牧、塔失、多尔和齐、尼玛察、塔剌赤等诸将纷纷站在营门迎接朱高煦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