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清晨,当露水洒落市井,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长江畔的南京城里,市井街头的普通百姓们开始忙碌着准备一天的生活,摆摊的小贩们也早早地来到了街头,推着手推车喊着卖货的口号,吆喝声不绝于耳。
路边,五花八门的店铺逐渐开始张开门面,远处的晨钟声渐渐变小,耳边嘈杂的催促声中透着一丝熟悉和温馨。
街道两旁的楼房排列着,高低错落,一些怀旧的屋顶上依旧能看到兴建它时的样子。
窗外挂着的招牌幡旗随风招展,晨风带来一丝微凉,让人感受到了这座八朝古都散发的缕缕历史气息。
古老城墙仿佛在这个时刻沉睡着,没有过多的风声和脚步声。
远处的鸡鸣寺钟声越来越悠扬,与街头上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较于内城的世间繁华,距离它不远的宫城则是刚刚结束早朝。
朱棣乘坐车舆抵达武英殿并进入其中,一边走一边对身后跟随而来的王彦开口询问:“老二去太学也两个月了吧,这么久还不回来,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时,他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王彦则是汗颜道:“奴婢也派人去询问了,殿下说课程还没有结束,暂时抽不出身回来。”
王彦解释着,朱棣却不满道:
“我听说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称呼他为教习,太学的学子还说他是古今全才。”
“好啊……”
“我们朱家造反出身,没想到居然突然冒出了他这么个大圣人,好好的太子不当,却去当他的朱教习。”
朱棣阴阳怪气的说着,随后一手摸胡子,一手拿着朱笔指向王彦:“你派人去告诉他,这几日就是太子妃临盆的日子,他就是再想当他的朱教习,也得先把我的朱皇孙给先照顾好。”
“奴婢领谕。”王彦应下,朱棣也看向了那堆积如山的奏疏,十分头疼。
自朱高煦去当教习,把东宫奏疏三分之一让给他后,他并没有感到收回权力的快乐,反而是觉得十分烦躁。
朱教习有事情要做,他这个朱皇帝的事情更多。
从五月初到眼下的七月初,除了朱元璋的忌日他抽空去了一趟紫金山祭奠外,其他时候他都一直待在宫城处理奏疏。
对于朱棣这种藩王出身的天子来说,太久不出宫,他便会觉得自己与民生疾苦脱节,因此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眼瞧着王彦派人去传信,朱棣这才安下心来处理奏疏。
待时间接近午时,户部尚书郁新与六军都督府的肇州伯李失出现在了武英殿。
朱棣收拾好一份奏疏,抬头看向了五拜三叩的他们:“平身奏事吧。”
“臣等谢恩……”郁新二人回礼,随后缓缓起身。
二人持着笏板,郁新先开口奏事道:“钦州、临安、思明三地已经调拨钱粮各百万,此外今年夏粮也开始准备征收。”
“山东对辽东移民已经宣告尾声,虽有百姓南逃,却也被遣返回辽东,预计入冬前辽东口数可突破二百万人。”
郁新还没说完,朱棣便开口道:“辽东人多,山东就人少,如何防止耕地不会撂荒?”
“回陛下……”郁新早有准备,故而不紧不慢的回答:“入冬前,辽东会南调挽马七千、耕牛三万头南下,对于均田的山东村镇,这些耕牛挽马将会进行分配下发,抵得上十余万百姓的劳力。”
“眼下青州、登州、莱州三府有口一百五十四万四千余,耕地二千三百七十二万余亩。”
“这些口数,加上朝廷自洪武年间开始分给百姓的耕牛挽马,足够耕种所有耕地,并且就去岁造册来看,三府耕牛挽马的数量比清丈田亩、人口前增加近六成,挽马耕牛数量近十五万。”
“按照过去的增长情况来看,兴许三年后,三府百姓就能在当地继续开荒。”
耕地人口在增长,那么作为畜力的耕牛、挽马自然也在增长。
之所以朝廷不清楚,全因胥吏、里长和粮长瞒报罢了。
毕竟就以前的政策来说,朝廷下发的挽马耕牛生下牛犊马驹后,都会在养大到一定程度后便需要上交。
为了隐匿这群耕牛挽马,下面的人自然什么交易都做得出来。
他们也就是欺负朝廷在乡镇没有耳朵,然而随着渤海的上万胥吏涌入山东,大量粮长、里长和胥吏被彻查,山东反腐从年初持续到了现在,落网之人不下三千,均被充军,为来年拿下漠东,设立三卫做准备。
“此外,吏部与户部在山东京察中,一共查出黄金、白银、铜钱、宝钞等赃款三十七万六千四百贯,被贪墨粮秣十七万九千二百四十石,古董字画不可计数,宅院屋舍四千六十七座,田亩四十九万八千二百三十七亩六分。”
“田亩已经均分百姓,粮秣运往肇州,城池宅院被交予牙行贩卖,乡镇屋舍留作新调镇长、里长、粮长居所。”
“此外的赃款,按照太子殿下旨意,近二十万贯铜钱运往肇州,供陛下北征过后犒赏三军,战后抚恤所用,金银宝钞则是南运,存入国库之中。”
郁新汇报了山东的近况,不得不说在搞大株连这一套上,朱高煦比朱棣狠多了。
靖难之役不提,就说这胥吏和里长、粮长的贪墨之事,都能弄出三千人充军这种程度。
朱棣熟知《大明律》,心知孙铖肯定是按照朱高煦的话,将田地价格给拔高了,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充军,毕竟充军也是有要求的,不是每个贪官胥吏都能达到,更别提这群基层的里长、粮长了。
不过无所谓,只要山东不出乱子就行,而且老二还是心疼他的,又给他调了快十八万石粮食和二十万贯钱。
一想到这些钱粮,朱棣先前对朱高煦的抱怨也消散不少。
郁新见朱棣不开口,便后退一步表示没有事情启奏。
见状的李失则是上前作揖:“陛下,都督府启奏军务。”
“奏。”朱棣换了一下坐姿,等着李失汇报。
“全宁卫已经走辽河调粮二十万石,肇州城也存粮三十八万石,今年秋收后能存粮六十万石,算上户部北调的十八万石,应该能在明年开春时储存七十八万石。”
“此外,肇州还存有十万斤火药和三万枚铁炮弹,一万枚开花弹,以及用于霰弹的一万斤铅弹。”
“除去山东犯事的三千官员胥吏外,北平、山西等地罪犯也有近六千人被发配肇州充军。”
“都督府想询问陛下,是否将他们充为屯军,待漠东收复后投入漠东三卫之中。”
李失先汇报了北边的事情,朱棣听后抓了抓大胡子:“充为漠东的屯军吧,至于名字暂时先不取,漠东日后隶属大宁,归大宁节制。”
“等收复了漠东,也可以把大宁、全宁一带的守军北调,依托恼温江能更好解决粮草问题。”
恼温江的好处朱棣是看出来了,它的水运比辽河更好,依托辽河的大宁卫两万多兵马,七八万家眷对于大明来说负担沉重。
不过等收复了漠东,把他们之中大部分迁徙漠东之后,依靠恼温江和渤海这个小粮仓,养活他们四五万人不成问题。
只要扼守好开平,再守好漠东,那北边的瓦剌和鞑靼再想进犯现在的大宁就困难了,当地也可以专事农业了。
“臣领谕……”得到朱棣的回复,李失回应过后继续汇报:
“征南大军已经开始集结,西路军由黔国公沐春率领,东路军由都督傅让所率,海路由越国公杨展,正使太监郑和所率。”
“经过协商,各军将出兵时间定为冬月十五。”
李失回答过后,朱棣摸了摸大胡子:“冬月十五会不会太晚太冷了?”
“回陛下,安南冬月十五,气候与江南夏季类似,已经是当地最适合出兵的时间了。”
“提前一个月便比南京盛夏还要闷热,兵卒容易感染瘴气与疟疾。”
“只有在冬月到二月之间的三个月才适合我军作战,超过则损兵折将。”
“此次朝廷动用十二万六千大军,其中四万六千人为土民,民夫则是调动了云南与广西的屯军六万,男丁十四万,合计三十二万六千,号五十万。”
李失将大概情况说罢,也示意身后跟来的都督府年轻武官交出行军阵图,王彦接过后转交给了朱棣。
这份行军阵图一看就是出自渤海派武将之手,因为它清晰标注了河流宽度,山川海拔和各地城池关隘。
当然,这份山川海拔主要还是靠夜不收搜集情报,随后大致规划出来的,实际不算很准确,但也能给将领一个大致的印象。
像朱棣这种将领来说,这份平面的地图在他眼中仿佛立体了起来,一条条河流,一座座山川都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了解西南,但凭借东宫制作的安南沙盘,他还是清楚西南与漠北、江南区别的。
“这地方确实不好打,不过这次有沐春和傅让、瞿能、顾成他们几个,想来也难不住他们。”
抓了抓胡子,朱棣将行军阵图收了起来。
李失见状也后退一步,表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汇报。
“曹国公在叙州围剿都掌蛮如何,能抽身南下吗?”
朱棣询问李失,李失闻言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武官。
那武官见状,也上前一步作揖道:“回禀陛下,曹国公脱不开身,此刻正与都掌蛮在凌霄城作战。”
“黔国公得知后,便与傅都督商议,调弥勒、宜良两卫四千战兵前往广南,由广南伯傅茂率领,以此威慑那些亲近安南胡氏的土司。”
武官回答得体,让朱棣也侧目道:“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今年年纪多少?”
“回陛下,臣豹韬卫指挥同知蒋贵,今年二十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