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老子!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谁给你们权力来抓老子的!老子是成国公府没出五服的国公府子弟!”
“老实点!老子还是天子选锋呢!”
天启元年二月初六,遵化卫……
在一个脑满肠肥的卫所武官谩骂声中,遵化卫……不!应该说是整个顺天府和永平府,都上演着各级卫所军官被人押出卧房,指挥使府和千户所、百户所被翻找黄册和鱼鳞图册的场景。
朱由检还是太高估这两地的卫所军官了,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御马监的人马闯进了卫所和城池中。
高举着圣旨的御马监兵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可以阻挡他们的局面,就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各级指挥府和千户所、百户所的黄册和鱼鳞图册。
站在遵化卫指挥使府内的庭院中,满桂背负着手,听着耳边传来的哭泣声、谩骂声,一点都不紧张。
曾几何时,他满桂不过是一个被辽兵排挤的黄土岭守备。
但不过半年的时间,眼下的他已经成为了参将,并且拥有指挥数万兵马的权力。
这一切、都是那位所赐,而他要做的、便是报答那位的恩情……
“将军、找到了!”
这时、一名千户抱着厚厚的十几本文册从书房走进了庭院。
两个军卒搬来了椅子和桌子,千户把文册放在了桌上,随后一名穿着常服的儒生便坐在了桌前,开始翻阅文册。
不止是他、还有军中的几个书吏也纷纷坐下,上手翻阅了起来。
他们将所翻阅的数据记录下来,而这个时间十分漫长。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足足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整理完毕。
儒生站起来,对满桂作揖道:
“将军、按照黄册上记载,遵化卫永乐三年共有军屯田二十八万亩,万历十二年有军屯田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亩。”
“永乐三年有军户五千六百户,民户七百四十户,口三万一千七百。”
“万历十二年有军户五千六百户,民户四千六百三十二户,口五万一千一百六十。”
“眼下粮仓内有军屯籽粮七千四百石,银库有一千三百二十三两六钱四分三厘。”
儒生汇报完毕,不过这时忽的有人大喊道:
“那不是粮仓和银库,那是老子的私房钱!”
满桂侧目、原来是被绑出来,自称是成国公府未出五服的那个遵化卫指挥使。
“私房钱?你一指挥使,把私房钱放在卫指挥使府的银库中?这明明就是遵化卫的钱粮,与你何干?”
说罢、满桂对军卒道:
“带他下去,送他一家前往京城,交给成国公府。”
“遵命!”两个军卒得令后,第一时间堵上了这人的嘴,随后带着他的一家人走出了卫指挥使府。
至于满桂,他则是对千户道:
“这已经是抄旧万历十二年的了,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眼下遵化卫有多少军屯田。”
“准备丈量田亩吧,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标下领命!”千户作揖,随后带着教习走出了指挥使府。
这样的场景、在顺天和永平不断发生,与此同时,处于大明权力中心的群臣也在几天后知道了顺天和永平发生的事情。
不过对于文臣来说、军屯田是五军都督府,也就是勋贵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倒是军屯田的裁撤,户部不仅能从御马监那里收到赋税,还能让国库充盈。
这国库一旦充盈、那么就有理由、有条件向皇帝提出减免田赋、免除辽饷的奏疏了。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担心的事情,正如眼下,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蓟镇被更换的事情。
但很快、这事情就被朱由校用另一则手段吸引了眼球。
“万岁、臣东阁大学士孙如游请辞!”
二月初九,文华殿之上,伴随着孙如游站出请辞,所有人心中都怀着嗤之以鼻心情。
孙如游这厮、已经连续请辞十三次了,没有一次被同意。
所有人都认为,可能这次和之前几次也就一样罢了。
然而、这次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却开口道:
“方阁臣和孙阁臣的请辞,吾已经批红了,另外方阁臣上奏启用叶少师的奏疏,吾也批阅了。”
“刘阁臣……”
朱由校一席话说出,瞬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被他喊道的刘一燝也愣了一下,随后才站出来道:
“臣在……”
“加封方阁臣为太子少保、孙阁臣为太子少师,另赐白金百两,彩帛四件,表里大红坐蟒一件,派遣行人护送二位回乡。”
朱由校不经过一丝讨论,就批准了方从哲和孙如游的辞疏,并且连加封和赏赐都做好了。
上一次被这么对待的,正是现在在家中养老的叶向高。
然而、叶向高的好日子也没有了,朱由校继续道:
“复起叶向高为授中极殿大学士,领内阁首辅,命其即日回京!”
“臣、谢恩……”孙如游不想自己归乡的事情被打断,因此连忙做出表率谢恩。
在他谢恩后、浙宣昆齐楚等五党官员纷纷高唱万岁,似乎朱由校做了多么不得了的决策。
此时、刘一燝他们也觉得让叶向高入阁,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差。
刘一燝等人自诩为清流派,还是想要大明走向好的一面,因此对于不能担当内阁首辅并未气馁,反而庆幸。
倒是高攀龙等人不舒服了,今年的京察由东林执掌,却不想朱由校在参观了燕山大营回来后,便宣布京察延迟到六月。
眼下由召叶向高入阁,显然一副要和稀泥的表现。
高攀龙等人恨不得把齐楚浙宣昆五党弄死,因此在众人唱礼的时候,高攀龙站了出来道:
“万岁、眼下正是京察关键,如何能随意裁撤阁臣?”
“再说京察本就定制,又为何更改?朝令夕改,叫百官如何自处?”
高攀龙一连三问,顿时让所有人皱眉不已。
刘一燝等人皱眉是觉得高攀龙不应该这么咄咄逼人,哪怕等朝会后再去追问朱由校,也比这样好些。
他这么咄咄逼人,不就是把朱由校下台阶的台阶给抽了吗?
至于孙如游等人,他们则是心中恼怒,想着高攀龙这个老匹夫,临了人都要走了,还不让人好好走,非要把人赶尽杀绝。
没有办法、孙如游等人看向了朱由校……
“散朝吧……”
不曾想、朱由校根本就懒得回答高攀龙的问题,直接留下一句散朝,随后就起身要走出文华殿。
然而,高攀龙还在位置上大喊道:
“万岁、朝令夕改,这是在放纵佞臣!这是取祸之道啊!请万岁三思!”
“请万岁三思——”
嘴炮的不止高攀龙一个,一时间东林党内部十数名御史纷纷开口,更有甚者甚至说起了朱由检的事情:
“万岁!五殿下领中旨便在顺天府、永平府调兵,裁撤卫所,侵吞田亩,将大量田亩收入御马监。”
“这样不是取乱之道,而是亡国之道啊!”
“万岁!五殿下还裁汰了蓟镇的兵马,如果眼下北虏南侵,那么又要重蹈嘉靖年间的覆辙!”
“请万岁下旨,收回御马监的兵权,替五殿下娶妻封王就藩属地啊!”
“亲王领兵,这是乱国之象啊!”
“万岁!御马监南场有盘剥百姓的嫌疑,请万岁……”
“够了!
!”被围住的朱由校怒吼一声,瞬间叫所有人心颤了起来。
刘一燝、杨涟、孙如游等所有官员纷纷跪下,而朱由校更是摆手挥袖,怒斥道:
“是南方有叛军?还是北虏已经打到京城?又或者是建虏攻占了辽东?瓦剌入侵了西北?”
“大明朝在尔等口中,俨然一副乱世!”
“卫所军屯,乃是五军都督府所辖,与尔等何干?”
“淮北大饥时,为何不像眼下这般洞察万物?再说我大明何时有亲王不得领兵之说?!”
“祖制祖制!整日张口闭口便是祖制,那祖制说剥皮充草是否也要复用?!”
“臣等死罪……”听到朱由校口中的话,孙如游连忙开口谢罪,其他五党文臣,以及刘一燝等人也开口谢罪。
唯独高攀龙和一众嘴炮的东林党人依旧嘴硬道:
“臣等是为了大明!是为了万岁啊!请万岁明鉴……”
看着他们这模样,朱由校怒火中烧,直接呵斥道:
“既然要皇五弟就藩,那就册封皇五弟为吴王!”
“万岁!不可啊!”孙如游没想到听戏能听到自己头上,连忙作揖出声劝阻。
由于朱元章欲图在政治上与韩林儿的龙凤政权切割,消弭“弑君”的恶名,因此并没有限制册封吴王。
不仅如此,他自己就率先册封第五子朱橚为吴王,之后又认为这样容易威胁南京,便改封周王。
但这并没有断了吴王这一王号,建文元年,朱允炆又封朱允熥为吴王。
因此、在整个大明朝,吴王这个王号是可以封的,但之所以后来的皇帝不封,便是因为吴王的就藩地。
杭州……
这个浙党的大老巢,哪怕在大明前期,泛江南文官势力横行,淮西勋贵霸道的时候,这里都能以刘伯温为首,拉出了一支政治上的浙东势力。
作为赋税的重地,这里不封王也有后来历代皇帝的考量。
但是眼下、朱由校居然在盛怒之下说出要封朱由检为吴王,这就有几分敲打的意思了。
朱由校真的生气了?也不尽然……
如果是生气了,那么应该册封为常王,就藩常州,也就是高攀龙的老家才对。
但是眼下却就藩杭州,那这就是在敲打孙如游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