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民变一事,知县韩潮以及一众渭北官员合该被杀,但……”
崔呈秀加重了语气,随后扫视了会厅之中的官员,才紧接着开口道:
“但民变杀官,这种事情不能放纵,贼首刘四等十余人理应捉拿归案!”
崔呈秀一席话,会厅内所有官员纷纷缄口不谈,显然都不支持崔呈秀的立场。
崔呈秀这手说白了就是转移焦点,将原本官员贪污的焦点转移到民变杀官上。
可问题是谁都知道,齐王府内今早就传出了风声,朱由检也对这件事情盖棺定论,刘四等人并没有罪。
也就是说、崔呈秀眼下是为了某些事情,不得不对齐王党展开攻势……
“这不是……找死么……”
理解了崔呈秀的想法,姚宗文等人便坐不住了。
江南党派,最善于审时度势,如风中浮萍一般,尽挑水肥草美的地方落地。
大明朝堂上的局面很清晰,齐王党在朱由检不怎么扶持的情况下,就已经一家独大了,如果眼下崔呈秀展开攻势,而惹恼了朱由检,那局面如何?谁又能控制?
当今的皇帝?朱由校?
别说笑了……
从复辽之役后,朱由校就根本把握不住异军突起的齐王党了。
到五军都督府的革新之后,朱由校更是对朝野上下把控不住,全凭朱由检一人负重前行。
那表面看似拱卫皇权的阉党,谁又能掌控得了?
魏忠贤?崔呈秀?还是王体乾?
就这三人,他们的分量还不够掌控阉党。
阉党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一群不想融入东林党,也不想融入到齐王党,只能投靠魏忠贤,以此来获得皇帝信任的官员势力。
他们一开始没有选择投入齐王党,是因为当时庙堂之上势力最大的是东林党,而齐王党则是不显山、不露水,这才让他们团结起来投靠了魏忠贤,形成了一个叫做阉党的组织。
所谓阉党,主力不过就是齐楚浙宣昆五党,加上崔呈秀手下一群原本无党派的官员罢了。
他们本来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先扳倒东林党,再收拾齐王党。
结果齐王党在朱由检的帮持下渐渐扩大影响力,最后到了眼下已经无法影响的程度。
这样的一幕,让许多投靠阉党的官员纷纷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齐王党势大,他们就去投靠齐王党了。
现在的阉党拿什么和齐王党斗?
齐党名存实亡,楚党半身不遂,浙宣昆三党又审视夺度,时时刻刻想着自保苟且。
如果朱由校下台,姚宗文他们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去投靠朱由检。
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朱由检的朱由校就是一个高坐庙堂的面团皇帝。
没有朱由检手中的兵权、燕山学子,御马监……
哪怕朱由校手中有内帑,有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还有东厂和西厂,也难以和浙宣昆三党抗衡。
只要朱由检保持中立,浙宣昆三党跳出来后,依旧可以压制皇权。
朱由检的例子不可复制,整个大明朝也不可能找出他那么年轻,还那么能打,还懂得革新收税,玩弄人心的人。
也因此,如果朱由校下台,那么姚宗文等人倒是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只不过崔呈秀也不傻,他不可能真的和齐王党起冲突,因为他要是真那么敢做,到时候第一个被论罪的就是他。
因此、他刚才说的,也不过是为了测试百官的心思罢了。
只是一眼,他大致摸清楚了百官的想法,所以口风也瞬间一转:
“不过……确实如齐王殿下所说,灾民杀官情有可原,而刘四等人虽然是民,却是灾民,不应用普通百姓的处置来惩处他们。”
“刘四等人无功无罪,但渭北一众官员必然有罪,因此当奏明万岁,请速速捉拿渭北三州十六县所有官员进京,三司会审过后立即裁断。”
崔呈秀的话锋转变之快,让会厅之外的许多官员皱眉,不过姚宗文等人倒是听出了猫腻。
渭北民变,最直接牵扯的是已经被杀的知府韩潮,而韩潮又是楚党官员。
也就是说、渭北民变直接牵连的应该是楚党才对,崔呈秀这样无利不起早的人,为什么要要求速速决断渭北之事,一副急着给楚党擦屁股的模样?
“难不成这黄彦士给了崔呈秀什么好处?”
姚宗文等人纷纷隐晦的看了一眼黄彦士,却见到了黄彦士也略微不解的眼神。
他们三人一时间有些不解,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而崔呈秀也开口道:
“事情如此,请诸位联名上书,以还渭北灾民一片青天。”
说罢、崔呈秀举着茶杯站了起来,而百官们也纷纷起身,回礼过后,带着不解离开崔府。
只是在他们离开之际,崔呈秀也看向了王体乾,而王体乾也道:
“宫里的事情,奉圣夫人和厂公会处置的,你做的不错……”
“谢秉笔……”崔呈秀陪笑的回礼,而王体乾也起身微微颔首,随后离开了崔府。
在他离开崔府的同时,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等三人则是来到了内城的一所府邸前,下马车走入府内。
在仆人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一个个的亭台楼阁,最后来到了一个书房面前。
“阁老……”
三人站在书房外的院内,对着书房内作揖,而书房内也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三人闻言当即走进了书房内,并在书房会厅的主位见到了端坐在主位上,身着道袍的方从哲。
自方从哲返京以来,他私下为姚宗文等人出谋划策,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朱由检历次打击下,齐党名存实亡,楚党半身不遂,而浙宣昆三党还活蹦乱跳。
方从哲的手段,那可是在万历年间一人独相中磨练起来的,朱由检的手段虽然很高明,但方从哲还可以化解。
“阁老、陕西民变一事……”
姚宗文三人坐下,随后便将今日前往崔呈秀府邸所议之事全盘托出,而拿着一本书,用皇店所制造的老花镜观看的方从哲闻言,则是没有立即开口回应。
姚宗文三人等待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道:
“锦衣卫、皇店、兵马司、衙役、大理寺……”
“这些地方里,汝等以为万岁没有埋钉子吗?”
“自然埋了。”姚宗文三人前后回应,不过顾天峻却道:
“但即便埋了钉子,但朱由检也应该知道,他既然前面都没有动这些钉子,那眼下也不可能动这些钉子吧?”
“世事无常,不能以一成不变来应对万变。”方从哲头也不抬的说道:
“钉子若是生锈,那会影响房屋的稳固,拔出钉子更换木料,再重新钉入新的钉子,更符合房屋主人的利益。”
“可钉子也不是随便找就能找到的,万一用不称手,那……”汤宾尹接上话茬,然而方从哲却道:
“眼下的房屋与之前的房屋不同,之前的房屋只有一个主人,眼下的房屋却有两个。”
“朱由检要在意万岁的想法,万岁又何尝不是?”
“莫不以为,朱由检会一味的纵容万岁?”
“这……”汤宾尹和顾天峻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种时候、方从哲放下了手中的书,摘下了老花镜,揉了揉山根和眉眼后才缓缓开口道:
“赈灾之事不能儿戏,汝等便是因为对苏常湖松四州太过儿戏,这才导致了苏湖常松被朱由检窃取官位,施恩地方。”
“眼下陕西民变,朱由检要做的不是简简单单的清理御马监和锦衣卫,以及周遭衙门那么简单。”
“他要做的,是连带着把牵扯到此次民变之事的士绅豪强通通拿下。”
“国库的情况,大朝会时汝等难道没有听到?”
方从哲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姚宗文三人,谆谆教诲道:
“今岁五百余万两银子,四千多万石米麦,这点东西如何能应对旱情、边事、赈灾、移民实边等诸多行举?”
“若是要完成上述诸多事宜,那国库亏空也不过是数月之内的事情。”
“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商贾的主意,要么打士绅豪强的主意。”
“眼下“盐酒茶市”四司对百姓、商贾征收税赋,那士绅豪强又如何能幸免?”
“阁老的意思是……”姚宗文三人试探性询问,而方从哲却重新拿起了书本,戴上老花镜后缓缓开口:
“眼下尔等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就足矣。”
“别看朱由检眼下呵斥齐王府内官员,但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的手段,远比汝等想的要多,也比万岁想的要多。”
“蛰伏,是我等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下午的那一更估计在五六点左右更新,毕竟字数多起来后,写的也没有以前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