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彭彭彭——”
“放!”
“啪啪啪——”
天启十一年三月十九日子时二刻(23:30),当时间即将抵达二十日时,枪炮声连续不断的在北山堡战场前响起。
尸体已经铺满了宽阔的平原,可是跨过尸体背部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曹文诏已经无法再石堡里独善其身了,他带着亲随和将士们站到了壕沟里,自己也举着步铳射击。
一千二百名炮手操控着四百门火炮,用湿抹布擦拭火炮,哪怕这样会减少火炮寿命,他们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火光中的明军士卒没有休息的机会,两千负责排枪的步铳手只知道麻木的朝着黑夜那攒动的人头扣动扳机,而蹲在壕沟里的其它三四千步枪手和步铳手则是为他们不断装弹。
明军枪膛内的铅弹,以每十数秒一次的速度打出,每一轮排枪都能击倒数百上千的健妇。
“彭——”
忽的,后方烟花终于再度作响,只是当烟花绽放,为这块大地带来一抹光亮的时候,明军看到的却是推动着盾车的数万妇孺。
在妇孺之中,他们还能看到不少隐藏的蒙古游骑和八旗马步兵。
五百余辆盾车无比沉重,吸取了白天的教训,黄台吉让人加厚了隔板,盾车重量也飙升到一千六七百斤。
沉重的盾车需要十几个健妇推动,一分钟也不过才能推进二三十步,速度十分缓慢。
自然,区区五百辆盾车也遮蔽不了这数万健妇的身形,因此当她们进入百步的距离后,明军步铳手就开始不断排枪招呼了。
步铳可以击中百步外的目标,但无法击穿甲胃。
不过,眼下的健妇们也没有什么甲胃,她们大多是身着棉衣,拿着厚重盾牌一步步前进的妇孺罢了。
举着四十多斤的盾牌移动,这无疑是十分消耗体力了,因此金军妇孺不断接力移动,而她们也能感受到明军排枪子弹射击在盾牌上的那种力道。
距离一点点的靠近,没有盾牌掩护的健妇纷纷被射杀倒在地上,有盾车和盾牌掩护的健妇还在不断前进。
在她们身后,同样举着盾牌的金军重步兵们也在等待,而重步兵之后,数量不到九千的鸟铳手们也在等待着。
到了这种地步,金军要从哪个方向突围,已经不用再过多猜想了。
“真的要从这里突围吗?恐怕是一场血战……”
“这条路最宽广,能走的人最多,只能走这条路……”
黑夜的马背上,黄台吉与济尔哈朗对话,身后还有着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人。
“为什么不走西山堡?这里的人太多了!”
莽古尔泰面色很不好看,但黄台吉瞥了黑暗中的他一眼,虽然看不清莽古尔泰的表情,但他还是皱眉道:“这里没有神兵火铳。”
黄台吉要走北山堡突围,哪怕这里的明军最多,难度最大,可他还是得走这条路突围。
因为从他白天掌握的情报来说,从这里突围是可能性最大的,也是能带走最多人的一条道路。
更重要的是,黄台吉白天看过,北山堡没有步枪手。
然而,黄台吉并不知道,黄昏时分,神策卫剩下一千六百步铳手集结,还被曹文诏留了六百人在北山堡。
只是,恐怕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后悔,因为宽阔的北山堡河谷是金军想要全建制突围的唯一选择。
五里堡太狭窄,西山堡后续还有石堡,东山堡又偏离方向,只有北山堡可以进攻。
尽管这里驻扎着上万明军,可他还是选择了进攻,并且他的进攻已经初见成效了……
“杀!”
“杀了他们!”
当盾车撞击铁丝网和拒马、羊角墙,带着沉闷声,金军健妇们身无甲胃,却拿着简陋的铁刀开始挥砍起了铁丝网。
火星四溅,但铁丝网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往往冲到阵前的健妇挥刀噼砍三四下,就会被明军步铳的铅弹击毙。
健妇不断涌上,不断倒下,渐渐的,她们的尸体开始在铁丝网前堆积了起来。
一些重步兵见状,踩着尸体便翻越了铁丝网,然而不等他们跑到羊角墙面前,便一脚踩空,直接坠入了铁丝网后的堑壕之中。
堑壕之中埋起来的木刺瞬间将他们重伤,一时间不管是企图翻越铁丝网的金军重步兵还是健妇,她们都一头栽入了堑壕之中。
八尺深的堑壕并不算深,但即便如此,它还是葬送了数百上千人的性命。
“哔哔——”
刺耳的金军哨声响起,不忍女人在前遭受屠戮的金军重装步兵开始撤退,而听不懂哨声的妇孺们也推着盾车,将摇摇欲坠的铁丝网给撞破了。
两里宽的阵地上,一时间被铁刀砍断,再经盾车撞击而出现的突破口不下十处。
黑夜让金军健妇们不知道己方的死伤,只能看得到自己周身七八个族人。
后面的人一直涌上,这给了前面幸存健妇一种错觉,那就是她们并没有牺牲太多人。
“彭彭彭——”
轰鸣的炮声和烟花同时响起、亮起,一瞬间遍地的尸体被壕沟内的曹文诏看到,但那群健妇却浑然不知。
四百门火炮被曹文诏分成十组,虽说每组只有四十门火炮,但它们依旧打出了密集的散弹,覆盖阵前一百五十步的范围。
弹如飞蝗般射出,如秋收被镰刀收割的稻子,一排排倒下。
从铁丝网突围的健妇纷纷被击倒,而曹文诏并没有高兴,因为他很清楚,面对人数数倍与明军的健妇,她们或许无法突围成功,但她们绝对可以把明军的工事“破坏”。
这种破坏不是指武力破坏,而是在健妇的进攻下,盾车开始推倒一排排羊角墙和拒马,带着铁丝网滚落到了堑壕之中,只露出了三四尺。
虽说还有三四尺,但是随着健妇不断被排枪击毙,她们的尸体渐渐把铁丝网给压了下去。
随着明军击毙的健妇越来越多,明军的前方工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时一堵“尸墙”。
曹文诏不知道黄台吉给金国的健妇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总之此刻的她们前仆后继,不计死伤的想要击破明军防线,抢夺壕沟。
“步枪手上阵!”
曹文诏对左右的步枪手喊了一声,并吹响了哨子。
“哔哔……哔——”
两场一短的哨声从曹文诏口中响起,随后各百户官纷纷吹响了木哨。
听到哨声,前一秒还帮着步铳手装弹的神策卫步枪手们纷纷抓起步枪,趴在壕沟上,与步铳手们一起开始反击。
在这两里长的阵地上,反击的人马只有三千二百人,算上六百步枪手也不过三千八百人。
然而,就是这六百步枪手加入战局后,北山堡前及及可危的战局立马发生了变化。
当“砰砰砰”的步枪声响起,所有金军都为之一愣,哪怕是金军中军已经胸有成竹的黄台吉等人都愣住了。
“这火铳队不是在西山堡和五里堡吗?!这里怎么会有?!”
黄台吉破口大骂,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眼下金军已经打了半个时辰,连明军的前沿铁丝网阵地都攻破了,现在再撤走就是傻子。
因此,即便黄台吉再怎么骂,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撤军的话,反而对左右的济尔哈朗和阿济格吩咐道:
“健妇继续进攻,再通知所有马步兵撤回来,准备和蒙古八旗上马冲阵!”
“是!”
铁丝网工事被尸体掩盖,骑兵和马步兵就再也没有了限制,近两万乘骑战马的骑兵和马步兵将会成为金军覆灭北山堡阵地的杀手锏。
想到这里,黄台吉手心冒汗,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担心明军还有什么杀手锏等着他。
“彭彭彭——”
当密集的步枪声和飞射的子弹开始收割金军健妇的时候,接力的四十门火炮也发出了轰鸣。
这一瞬间,所有金军健妇只看到了暗红色的火光一闪,紧接着便感到自己的身体像被人用一个红热的铁锤狠狠的打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之大无法形容,她们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和所有的骨骼仿佛都跳动了一下,但奇怪的是,她们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疼,只是觉得整个人没了力气。
火炮再次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成百上千的健妇被瞬间收割,倒在了寒冷的北山堡战场上。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人数太多,还是明军的炮弹和子弹无法彻底消灭她们,总之后续总有源源不断的健妇冲上阵来。
她们似乎是从灰尽中重生,十分顽强,以至于一时间会拼命地冲到距离明军壕沟只有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明军的火炮和步枪、步铳持续和反复地排射,散弹于他们的左右飞驰,子弹不断射出,在明军强大的火力下,她们一排排倒下,一排排涌了上来。
战争还未结束,但明军阵地前已经尸横遍野。
烟花作为照明弹亮起时,阵地前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以及密密麻麻涌来的健妇。
灭族之战,不上战场是死,上了战场也是死,索性不如死在战场上,万一大军能突围,她们的孩子最少能和大汗一起离开。
带着这种想法,金军健妇不断涌了上来,同时曹文诏也在烟花炸开的火光间看到了远处骑在马背上,朝着明军阵地冲来的金军骑兵。
“哔哔——”
“金军冲阵了!”
壕沟里响起了一些眼尖士卒的声音,从那声音和语气中,曹文诏听到了一丝恐惧。
“不要慌!骑兵虽然犀利,却也得过得来才行!”
曹文诏试图安抚壕沟内的将士,然而他的安抚没有什么用,面对没有铁丝网阻拦的骑兵,明军士兵们开始手忙脚乱的起来。
步铳的装弹速度骤然变慢,射击频率也开始降低,曹文诏见状无奈,只能朝着北山堡挥舞令旗。
他站在篝火旁,挥舞令旗的瞬间变被城头的将领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