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拆开之后这才发现是洪承畴的上疏,而上疏之中也汇报了他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驱赶土民后,迁移麓川境内的土民前来耕种。
洪承畴还没有安稳当地,所以具体的土地和人口还没有查清楚。
不过按照莫卧儿留下的一些文书来看,当地耕地应该不少于两千四百万亩,人口不低于三百八十万。
莫卧儿的溃军撤退时带走了十几万百姓,洪承畴则是准备在接下来不断驱赶百姓,同时迁移人口来当地。
以他看来,留下八十万土民,然后再迁移一二百万麓川土民,那基本上就能养活当地的四万西军将士和当地土民。
之后只要让土民不断开垦新耕地,然后迁移汉民过来就足够。
另外,洪承畴还向朱由检求了两万台拖拉机,但他只是求,并没有说什么时间之类的,想来他也是知道北方比南方更需要拖拉机。
不过,他在奏疏上许诺,若是朝廷能在三年内拨发两万台拖拉机,那麓川西北平原一旦开发,每年能提供给中原的粮食能增加二百万石以上。
就冲这点,朱由检就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为了考量朱慈燃,朱由检还是对朱慈燃询问道:“你以为他过吗?”
“伱是想让这二百万石粮食给当地土民吃,还是运到山西给山西的百姓吃?”
“这是二百万石粮食,运抵山西之后,最多损耗一成。”
“一百八十万石粮食,对于眼下只有五百七十余万人口的山西来说就是一个月的口粮。”
“多出这一个月的口粮代表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朱由检特意用朱慈燃印象最深的山西来刺激他,这样的刺激果然让朱慈燃欲言又止,但最后却说不出话。
“汉家自以王霸道皆之,太祖高皇帝曾言前朝太平,红巾乃妖贼,可这影响太祖高皇帝北伐胡虏,内安红巾了吗?”
“唐太宗李世民也曾言胡虏为他之子民,但亦不影响他说胡虏人面兽心,畏威不畏德。”
朱由检侃侃而谈,同时起身示意旁边的书吏将《大明坤舆总图》拉上去。
书吏见状立马把《大明坤舆总图》拉上去,露出了一张各省疆域和每省之中的两串数字。
朱慈燃看了看,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数字。
“这是我汉家与少民的人口数比。”朱由检开口揭幕并用梨花木棍指着说道:
“你去过河西、四川、云南、广西……但你没发现,当地都是汉家多、少民寡吗?”
“我未曾屠戮他们,反而将他们迁移到了这些地方。”
朱由检指着河西、四川、云南、广西,最后指向了麓川、旧港、交趾三省。
在地图上,河西汉人数量四百六十余万,少民八十余万,四川汉人三百二十余万,少民三十余万。
云南、广西这两个明代多次爆发少民暴乱的地方,分别是云南汉民一百九十六万,少民七十一万,广西汉民二百一十一万,少民六十三万。
这四省的汉人比例基本都在七成以上,多一点的甚至达到了九比一。
这放到任何一个朝代,都足以让统治者笑得合不拢,但如果继续顺着朱由检的梨花木棍往下看,那情况就不是很好了。
旧港汉人四百二十七万,少民二百七十一万,汉人比例只有六成。
交趾汉人三百一十九万,少民四百三十二万,汉人比例只有四成。
麓川汉民二百三十二万,少民五百三十一万,汉人比例不到三成。
除了这些,朱由检又把梨花木棍指向了瀛洲。
瀛洲汉民一百九十一万,少民一千一百二十六万,汉人比例连两成都到不了。
如果说旧港还能汉少融合,那交趾就有些势弱了,至于麓川和瀛洲,也不是汉人同化少民,而是少民同化汉人。
“我问你,若是麓川再纳入三百万土民,那麓川的汉人能有多少?只有两成了。”
“可如果驱赶他们,再把麓川五百万少民之中迁走二百万,并且将当地单独设为直辖州,那麓川的汉人比例能达到多少?”
“四成有余……”朱由检率先做出了回答,并紧随其后说道:
“达到四成,加上国朝不断移民,很快汉人就能成为当地的主体民族。”
“只要汉人成为主体民族,当地就不会动乱,麓川也将成为像云、桂、河、川四省一样的传统汉地。”
“不要为了一时的圣人,让汉家重回中唐之后的景象。”
朱由检苦口婆心的劝说朱慈燃,随着年纪增长,他很怕自己打下的疆域被自家哥哥这一脉败光。
这些疆域只要百年之内不丢,那等到内燃机可以运用,那疆域基本就牢固了,因为上面的资源十分丰富。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朱由检一个人就能看护大明起码五十年时间,而剩下的五十年只需要朱慈燃的儿孙努努力,那大明就很难衰败。
即便衰败,那时的欧洲也无力反攻汉地,汉地再怎么内乱,也是汉人自己的事情。
朱由检不是圣人,如果真的要说他的欲望,他的欲望就是青史留名,让自己的名字能流传到百世之后。
秦皇汉武可以,自己的自然也可以,所以他的欲望实际上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儿孙做打算,做考虑了。
“叔父……”朱慈燃拿着手中的奏疏,脑海中不断闪过山西百姓的饥苦模样,时不时穿插文官们上疏描述的土民被驱赶模样,一时间他难以抉择。
朱由检倒是没有催促他,而是等待他的答案。
“侄子知道怎么做了……”朱慈燃艰难开口,并作揖道:
“侄子想擢升南安伯洪承畴为会稽侯……”
朱慈燃做出了决定,不管是不是迫于朱由检的压力,总之给出了态度。
“按照你的意思来吧。”朱由检微微颌首,朱慈燃见状也起身离开了承运殿。
他带走了洪承畴的奏疏,因为朱由检已经在上面批红过了,这代表他手上拿着的是备份。
他带走,或许是因为他心里那个坎还是过不去。
他虽然接触了新式教育,但也接触了儒家的传统文化。
在儒家看来,中原王朝是不应该征讨四夷的,只要他们臣服就行,肆意征讨则是代表君王无德。
但是在新式教育里,大明既然为天下共主,那就要在天下布藩,同时征讨不臣,征讨不服王化的蛮夷来施以仁德。
至于怎么施以仁德?那自然是把他们纳入自己的治下或藩国之中,直接教化他们。
说的露骨一些,就是占领当地的土地和人口。
不过土地和人口也得看情况,分清楚什么有用,什么无用。
这次的弹劾,燕山官员没有参与就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孟加拉北部冲积平原上的人口无用。
朱慈燃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想到这里,朱慈燃突然觉得前面来人,抬头一看,齐王府承运殿的宫道上正走着一个人,这个人则是朱慈燃十分熟悉的老师……成德。
师徒二人已经不是今年的第一次见面,但每次见面成德都以臣子的身份自居,似乎不想谈论自己和朱慈燃的师徒身份。
若是以前,朱慈燃只会有些难过,但今日他却拦住了成德。
站在承运殿广场的宫道上,朱慈燃不等成德表情淡然的行礼,便率先行弟子之礼稽首,随后跪在地上说道:
“先生是因为燕山魁首的身份疏远弟子,还是因为不想认弟子而疏远弟子?”
朱慈燃露骨的话让下意识想扶起他的成德皱眉,不过尽管皱眉,成德还是扶起了朱慈燃。
“殿下已经是监国,先生弟子的身份还是暂时搁置一边吧。”
“下官今日是来找齐王殿下的,与殿下的事情,还是改日再说吧。”
成德没有正面回应,但他的态度让朱慈燃明白了他的想法。
虽然言语是君臣,但扶起他的动作却是老师对弟子的。
这说明,成德并不是不想认朱慈燃为弟子,而是时局在此,他们的身份只能是君臣。
朱慈燃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再成为师徒,他只能看着成德扶起他后走向了承运殿。
这一刻他明白了成德为什么不能和他成为师徒……
他作为弟子想让成德变好,但成德也是别人的弟子,他又何尝不想让自己的老师变得更好……
想到这里,朱慈燃转身离去,他手里攥着洪承畴的奏疏,一脸忧愁的走出了齐王府。
在拱卫营士卒的“千岁”声中,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而驾车人李永贞也驾车带他返回了皇宫。
坐在车上,朱慈燃看向车窗外的京城。
那繁华的京城就好像是大明的缩影,明明那么大,却有穷有富,有人哀愁、有人谈笑。
“偌大的一个大明,就留不下两个姓朱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