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当然是交罚款啊!」农民们异口同声的喊出,又七嘴八舌的交代道:
「这生活在镇里和偶尔去县里,总归会被人罚款,有的时候那些官差说我们乱丢东西,要罚我们银子。」
「还有的时候,说乡道、县道要维护,我们走过那些路都得交一文钱。」
「这一文钱虽然不多,但每年总得去十几趟县里买卖家禽饲料,这一年下来也是十几文呢。」
「还有,一些路坏了,衙门二话不说就让我们自带工具去帮忙,不仅不给工钱,还连饭食都不给,得让我们自带……」
「还有……」
农民们说着自己的困苦,但其中大部分的困苦都是地方衙门搞出来的事情。
这其中,朱由检尤其对「乱收费,乱用工」的事情脸色不好。
这些东西,是他三申五令在杜绝的东西,为此他都退让半步,将朝廷的赋税让出一成给了地方,结果现在地方还是不知收敛。
「把这件事情告诉燃哥儿,他会处理。」
朱由检偏过头去告诉陆文昭,陆文昭也点头赢下。
只不过,他心底已经对叙州的官员判了死刑。
东宫那位可不比自家殿下,那位年少轻狂,动辄杀人,叙州官员落在自家殿下手上顶多流放,但落在那位手中……
陆文昭眯了眯眼睛,朱由检则是继续和农民们谈天说地。
农民们的需要很简单,他们的困惑的事情也很容易解释,只不过地方官员不管他们,让他们一辈子稀里湖涂的被官员们呼来唤去。
一个粮食为什么涨价,官员们都不愿意为农民解释,更别提其它的了。
因此,朱由检只好自己坐着开导农民们:
「这化肥、饲料价格高,是因为它作用大,生产比较困难。」
「现在朝廷在弄工厂,等工厂都好了,这些东西的价格就便宜下来了。」
「不仅仅是这些,到时候布匹、成衣、肉食价格都会下降,好日子会来的,你们不用担心。」
「现在监国的是太子殿下,殿下看不得贪官欺负老百姓。」
「太子?」听到朱由检的话,田埂的农民们愣了一下,并和左右的朋友相互对视。
那最先开口的大胆五旬老农也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监国不是齐王吗?」
「那是老黄历了……」朱由检哭笑不得:
「齐王殿下早就从天启十七年开始就不监国了,天启十七年到现在都是太子监国。」
「啊?!」
那大胆的五旬老农闻言愣了愣,手里杵着的锄头都跌落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齐王殿下怎么会突然不监国了?」
「是啊!齐王殿下怎么不监国了?」
「难不成是被贪官排挤了?」
「不会吧……」
「齐王殿下为什么不监国啊!」
农民们七嘴八舌的追问朱由检,有的人甚至有些眼眶泛红,看的朱由检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早就卸任监国五年时间了,不曾想叙州横江镇的百姓居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唉……我说这日子怎么一天不如一天,原来齐王殿下都已经不是监国了……」
「小点声!」
一个农民忍不住抱怨,下一秒被旁边那人踢了一脚,提醒了一下。
显然在他们看来,朱由检虽然平易近人,但毕竟是衙门的人。
这种话被衙门的人听到,虽然不至于处罚,但万一朱由检小心眼就不好了。
因此被踢了一脚后,那人并未生气,反而尴尬的朝朱由检赔笑。
对于他们的态度,朱由检自己都很好奇,他明明一直在为自家哥
哥、自家大侄子做宣传,分功劳,为什么百姓总是更青睐他?
「放心,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明明万岁和太子殿下为百姓做的事情也很多,为何你们都更青睐齐王殿下呢?」
朱由检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宣传「失败」在哪里。
「这……」农民们四下看了看,一时间说不出什么。
倒是那五旬的大胆老农则是大嗓门的说道:
「还能因为什么,齐王监国前,我们都是在陕北地里刨食的农民,每日一家七八口人也就两三斤陈米可吃。」
「不怕你笑话,我家当时三个娃娃都没有衣服,其中一个还是女娃娃,每日只能在家里,用被子裹着身体,只有等我和我弟弟回家的时候,他们才有一件衣服穿,可以轮换着出去玩。」
「齐王监国后,套虏被灭了,北方太平不说,陕西赋税也被免了,我家那三个娃娃这才穿上了衣服。」
「后来陕西旱情,我们没东西吃了,只能跟着造反,结果齐王殿下不追究我们的责任,还把我们迁移到了这块地方,给每户发了二十亩田地。」
「我们的好日子,那是齐王殿下给的,你说万岁和殿下,他们怎么关心我们,老头子没看出来,反正除了今年的蠲免,平常没得到什么好处。」
「对!」听到老农的话,其它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解释,朱由检这才知道,他们居然是当年陕西民变的起义农民,这倒也难怪他们会记得自己的好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不知道怎么对他们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倒是有的农民见他见识高超,反过头来问他:
「大人,您既然是官,那齐王殿下不做监国之后,他干嘛去了啊?」
「齐王殿下就藩了吗?」
「是啊,齐王殿下在哪?」
「大人,您和我们说说,我们保证不和其它人说……」
「您是好官,您就告诉我们吧!」
一时间,农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朱由检见状,只能扯谎道:
「殿下和万岁眼下正在成都巡视,接下来应该是昆明。」
「那就是要经过咱们这了?!」听到朱由检的话,四周农民都眼冒精光,十分激动。
朱由检见状只能摆手道:「也有可能不停这里,直接前往昆明去了。」
「那最少也离我们比较近啊。」农民们自我安慰着,朱由检瞧他们那模样,忍不住偷笑。
也在他笑的时候,一名身穿布衣的青年人走到了陆文昭旁边,在陆文昭耳边低语几句。
陆文昭听后,也走上前在朱由检耳边小声道:「大人,火车燃料都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老农们无奈道: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你们就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吧。」
「我眼下也得前往乌蒙了,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再见,定会去诸位家讨些酒水喝。」
说着,朱由检作揖行礼,老农们见状被吓得纷纷回礼。
等他们起身时,朱由检已经带着陆文昭离开了田埂,走到了乡道上。
一些农民瞧见他走了,也开始聊起了自己的事情,唯有那名大胆的五旬老农揉了揉眼睛,看着朱由检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是那个念头出现后,老农笑着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齐王殿下哪里有这么年轻……」
老农笑完便转身准备收拾自己的农具回家,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人的呼唤声却传
到了耳边。
「阿爷!阿爷!我放课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诶~」听到熟悉的声音,句偻身子收拾农具的老农身形一顿,几乎下意识转身看向了农田坡上的乡道。
乡道上,朱由检三人和一名背着背包的放课孩童错身而过,孩童招着手跑向老农,不过他从朱由检身边跑过的时候降低了速度,带着几分疑惑看向朱由检。
等朱由检走远后,他站在原地看着朱由检的背影,挠了挠头发。
老农收拾好了东西,顺着台阶走上了乡道,瞧着挠头发的孙儿笑道:
「怎地?读书读傻了?抓脑袋作甚?」
「不是……阿爷。」孩童指着已经彻底走远,甚至几乎消失在视线中的朱由检等人背影说道: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那个人,他长得好像学堂里挂着的一个人……」
「学堂里挂着的人?」老农没反应过来。
「嗯!就是和皇帝一起挂着的那个人!」孩童指着已经彻底消失的朱由检等人,大声的对老农说着。
这时,不管是老农还是其它提着农具走上乡道的农民纷纷愣住,他们顺着孩童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早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道路尽头那落日的余晖,以及似乎并不存在,又似乎存在的背影……
瞧着那抹看不到的背影,老农愣住了,接着好似喃喃自语般开口:
「孙儿,你说你们教习说齐王殿下今年几岁来着……」
「好像是三十二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