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声响了好久好久,终于停了下来。孔伏仍不敢睁眼,直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混进了一些恶煞,只要是没有吸食过生魂的,都安心,无事了。”
周围的魂魄在被甘棠树吸引过来之时,生前都是从无恶行的良善之辈,否则就感应不到甘棠树的招魂、护魂功效。但有许多魂魄,因为来的过迟,碍于甘棠一叶一魂的限制,而没有抢到一片树叶,无法立即获得庇护,只能在树下游荡,等待甘棠生出新叶。没有树叶可以依附的魂魄,消散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基本上在十二个时辰内,只要没有附在树叶上,都熬不过第二天。偶然有元神强壮些的,也不过熬到第二天天明之前。
这些无所凭依的冤魂,眼看得救的希望,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他们不知道,附在树叶上并不能永存,但人的本性向来是如此,能够苟且偷生,多一天好过少一天。没有谁会甘心放弃。为了保住自己,这些魂魄的恶念被释放,依恃自身强壮的优势,干起了吸取那些较弱的魂魄,补充自己消耗的勾当。而只要吸食过一次生魂,甘棠就会拒绝接纳,以后再也无法获得庇护了。
这些被拒绝了的魂魄,无论是否出于自愿,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开始了吸食、衰弱,再吸食,直到变成恶煞的死循环。
被孔道长诛杀的恶煞,都在那些无枝可依的魂魄当中。当剑光停止之时,聚集在甘棠树下的数以万计的游魂,几乎被孔道长斩杀殆尽。甘棠树边,除了零星几个完全没有吸食过生魂的,侥幸逃过此劫,只要是沾染上,道长是一个都没有放过。
秉公而论,被当做恶煞斩杀的这些魂魄,有很多不是主动吸食的生魂,而是在那些魂魄被打散时,被动沾染上。但孔道长对于此事,向来只论迹不论心,从无宽恕可言。在他看来,只要元神中有血光,无论浓淡都是恶煞,就该死。谁也不能以有无恶意为由,向他求公道,他的剑下自有公道。
孔伏睁开眼后,颤抖本来已经停止了看到这个情形,将他吓得再次瑟瑟发抖,完全无法发出声音。孔道长却全然不顾孔伏的感受,盯着他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你的生辰八字?”
“你家高祖享寿几何?你父享寿几何?”
“你出生时,你家座向?”
“你出生时,你家的环境?山势如何?水源在何处?”
孔伏不明白仙师的用意,可又不敢不答,只好喃喃道:
“庚寅年戊寅月甲寅日丙辰时。”
可后面的这些,他怎么可能了解。作为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三有青年,对传统文化的厌恶,不是那些未曾亲身经历过的人,能够体会到的。他早把这些封建迷信、文化糟粕,抛到九霄云外。能念叨出生辰八字,还多亏结婚时,妻家守旧礼,其中包括合八字,这才让媒人算出来的,至于这八字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
孔道长迟迟没有等到答案,有些恼怒,探身伸手,一把揪住了孔伏附身所在的枝条,拉下来后,对着孔伏吼道:
“老道问你话呢!你听清楚了没有?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孔伏这一下倒是被问题点醒,赶紧回答:
“仙长,我少小就离家求学,数十年未归,真是不知道这些呀!”
五十叔的脸色立马缓和了,松手放开了枝条,口中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这小子,早这么回答不就没事了?莫非还想气死道爷我?看来也是一头,大叫驴!”
“不算了。天道都废了,天机早乱成i锅粥了,什么四柱八卦,什么天干地支,有哪个是稳固的。”
说完就从袖子里甩出一只四四方方的描金匣子,啪地一声丢在了地上,很随意的说道:
“我叫孔五十,是一个修道人,别叫我真人、天师,也别叫我仙长,没那个福分。叫道长道爷就行。我出山降妖除魔路过此地。因为如今的妖魔人多势众,我孤立难支,所以打算收些徒弟,找些伙伴,戮力杀妖。今日缘分在此,尔等如果愿意跟随,发个誓,我自会带回洞府,教导法术。不愿来的,也不强求。时间有限,早做打算。”
五十叔说话的工夫,匣子盖已经自行弹开,匣内射出的一道白光,罩住了整棵甘棠树。
孔伏不等他人开口,大声喊道:
“道爷,我愿。我要如何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