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紧随其后。
两人各自找地方坐下,沈燃勾了勾唇:“朕没看错,你果然是个练家子。”
这么高一棵树,普通文人可爬不上来,也根本不敢爬。
付惊鸿摇头道:“这可不敢当,与陛下比起来,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沈燃未置可否,只是道:“你一个文人,为何要习武?”
中郎将当然也不是随便封的。
付惊鸿虽是文人,可这身手,做个将军照样是绰绰有余。
“陛下为了什么,臣就为了什么。”
“再说,谁规定文人就一定要手无缚鸡之力?”
付惊鸿淡淡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去欺负人,可别人若欺到我头上,也别指望着我逆来顺受。睚眦必报非陋习,不该摒弃。”
“说得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沈燃哈哈一笑,对着付惊鸿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就凭这句话,朕敬你。”
付惊鸿与他碰了碰酒坛:“谢陛下。”
沈燃又道:“那在你眼里,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付惊鸿悠悠道:“陛下自然是个果决的君主。”
沈燃扬眉:“就只有这些?”
酒喝得太多了,微凉的夜风落在脸上,反而莫名觉得有些燥。
酒精这东西害人。
总叫人情不自禁吐真言。
付惊鸿懒懒靠在树上:“还是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情中人。若要做君臣,恐怕难免会叫人觉得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了。”
沈燃目光落在他脸上,戏谑道:“朕可没看出来。”
“臣岂非时时刻刻都在如履薄冰。”
付惊鸿道:“不敢不坦诚,让您觉得疏远,觉得臣不能真心臣服,也不敢太坦诚,从而让您心存忌惮。”
此言一出,四下里气氛陡然凝滞了一瞬。
沈燃侧了侧头,琉璃般的眼睛好似覆上了冰冷厚重的茫茫大雾,叫人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这样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
须臾后,沈燃又蓦地莞尔道:“所以这就是你一直都不曾来参加科举的原因?”
“当然不是。”
付惊鸿摇头道:“谢大人未曾与陛下提起过?是因为清河崔氏的掣肘,臣非正室夫人所出,臣的生母也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当然只能事事谦让兄长。”
“谦让已然如此。”
“那若是不谦让,又该如何?”
树上果然比下头凉爽,沈燃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对其他人来说,的确算是个事儿,可对你付惊鸿来说,并不是。”
“陛下这话说的。”
“难道臣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了不成?”
付惊鸿道:“今日站在陛下面前的付熠,也并非生来便是如此,也并非是个不知寒暑,不知高床软枕比挑灯夜读舒服的傻子。但凡崔夫人能明白凡事留一线的道理,有些事情别做的那么赶尽杀绝,我又何必日日殚精竭虑,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盖嫡子的风头。又何必日日夜夜苦苦练武,苦苦钻研这些机关暗器,生怕有朝一日不小心,就不明不白的被土匪劫了去。”
要长袖善舞。
要八面玲珑。
要因人而异,因地制宜的去讨好每个人,还不可以让对方觉得他是在刻意奉承。
世人要么嫉妒他,要么羡慕他。
可又有几人真知他苦楚?
知他辗转反侧夜夜难眠?
他如今所学所会这些,可从来没有一样是从娘胎之中带来的。
“如此看来,你对自己的这位嫡母也是怨念颇深啊。”沈燃仰头喝下一大口酒,笑道:“那不如朕下道旨意,为你的亲生母亲封诰命,赐她为付家主的平妻,让她与你那个嫡母平起平坐,这样你自然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你觉得如何?”
付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