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见那团似枯草似鸟巢的还魂草居然缓慢抖动了起来,枯黄的叶片轻柔舒展,一层一层慢慢拨开,露出了层层包裹之下的中心。中心唯有一株嫩芽,认真看看原本似乎是三片,只不过被人摘走了,余下两截茎。一截是新折断的,另外一截则有微微冒苞的趋势,看来是有段时日了。
子游眼角余光瞟了陆秉天一眼,“难怪那天陆秉天那么着急去白家,原来还存着这种心思,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唉 ,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
叶片始一暴露在空气中,一股专属于植物的清香便充盈了整个房间,映照地整间卧房青翠欲滴,像进入了植物的王国,深吸一口气通体舒泰,甚至感觉浑身毛孔张大了都在贪婪的吮吸着。
事不宜迟,将还魂草交付于陆朝,然后迅速脱去鞋袜,平躺在陆川身边,看了一眼身边的发小,神色平淡的等着下一步的到来。子游并没有喝事先准备好的麻药,因为会影响眼珠的活性,他准备强忍疼痛生生剜去!相较于陆子游的平静,陆朝的神色反而有些不太自然,没想到他许久不做大夫,重拾岐黄之术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剜去他儿子的眼睛,但是他还是尊重子游的选择,
没有给自己多犹豫思考的时间,陆朝低头看向他那略微有些颤抖的右手,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等再度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镇定。
左手拨开上下眼睑,将眼眶撑到最大,右手持一炳刃部呈柳叶状的小刀,缓缓使劲沿着睑缘刺入,只轻轻一转收刀,刀刃上未沾染半丝血迹,一颗完好无缺的眼球被陆朝置于海碗中冰镇。
片刻后才听到陆子游强忍疼痛的闷哼声,陆朝面露不忍之色,但是手中不停,再轻轻一划,封住陆川左眼眶的纱布齐齐断裂,仔细揭开,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眼眶。
左手取来最后一片还魂草嫩叶,将之在指尖一捻,一滴翠绿色的汁液渗出,快速抹在陆川黑漆漆的眼眶中,眼眶中原本已经凝结的薄薄血痂此刻再度破裂,一根根血管齐齐舞动起来,扭动着身躯,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这一变故直接让还在沉睡的陆川痛哼出声。
不待更多犹豫,陆朝迅速将海碗中冰镇的眼珠置于陆川眼眶中,当血管触碰到眼珠时便停止了扭动一一接续上,如倦鸟归巢般安定了下来,不多时,陆川痛苦的神情也随之柔和下来。
眼见陆川的状态趋于稳定,陆朝将目光投向了子游,他此时正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常人难以忍耐的疼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颈部手背上布满了狰狞的青筋,脸色异常惨白。
由于给陆川使用了还魂草液后,调配好的药液便没有了用武之地,正好用于治疗陆子游。刚陆朝治疗陆川时悄悄截取了一丝还魂草液,此时直接将其在子游的眼眶处一抹,血管微微舞动了两下便停歇下来,紧接着快速愈合结痂,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又缓缓滴入调配好剩余的药液。子游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此刻终于放松,不由得陷入了昏迷。
看着子游紧握的双拳再度松开,陆朝这才放下心来,将只余下空壳的还魂草交还与身侧的陆秉天,或许哪天再度发芽也未可知。抬眼看了一下陆秉天,见他神色如常,终是放下了心。
陆朝朝着陆秉天拱了拱手,说到:“陆村长,犬子眼睛算是保住了。”说完眼神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子游。
这似邀功似警告的话,听得陆秉天一阵无语,“放心,我说过不杀他便不杀杀他。”
“我累了,余生就留在陆家村了,而子游还小……”
“朝大哥,关于子游出村一事。只要他以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陆秉天说一不二。”
陆秉天刚毅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听的陆朝心里暗道一声惭愧,说起来水蝶之死和陆秉天关系并不是很大,而且这些年陆秉天一直有恩于他,不过事关子游性命,他也说不得得恬下老脸来说道说道。
没有多余的话语,二人在陆川和陆子游的床前守了一夜。第二天,陆子游悠悠转醒,陆朝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除了血气亏损严重以外,别无大碍。
想到子游即将离开陆家村,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居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唯一能做仅是保住子游性命,不禁有些惭愧。
似是察觉到其心中所想,子游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背,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塞进陆川衣内。朝着陆秉天微微顿首,“陆村长,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那你…”
陆秉天淡淡道:“走吧,有生之年别再回陆家村。”
“承蒙陆村长不杀之恩,子游临表涕零,此生绝不再回。”说着便要行大礼跪拜,陆子游刚一下地,才发觉脚步虚浮,险些一个踉跄,陆朝赶忙伸手搀扶。
“不必。”陆秉天摆了摆手,背过身去,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看来是有点血气亏损。”子游心中暗想,微微顿首,但脚下不停,前往家中收拾行李。心中念着陆朝之前的吩咐将医书带上,或许真有天能和贺家有什么交集,也未不可知。
换做平日,子游恐怕会有至少十余种方式离开陆家村。至于现在,这算是狼狈出逃了,至于能不能瞒过陆秉天……那是后话。
“贺家,白家,沈家,巫家,会不会还有其他家族呢?看来这片天地远比我想象的大,不过我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想到这儿,子游回头望了一眼呆过十二年破旧的家,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居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摇了摇头,然后便径直朝村口走去,同守村的陆乌打了个照面后,不久便消失在了滚滚尘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