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曹艳家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

时不时刮来的一阵风，让空气不再那么燥热，已经有不少乘凉的大人小孩也出门了，当然，满大街的鬼们也出门了。

——小时候我曾听过一个会说书的老人说过，中元节就相当于那边过年一样，所以一般中元节时，他们都会有半个月假回阳间陪亲人，前半个月放回家的都是些年纪轻轻就离开的人，后半月回家的才是老人，可我那时候就纯粹当故事来听的，时间长了也忘了这茬，可如今我看到这满大街游荡的年轻魂魄，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那个说书老人的话来。

面对这满大街的鬼，虽然我看的到他们，他们也看的到我，但因为我知道，哪怕是我们彼此不小心迎面相撞了，最多也就是身上会起点鸡皮疙瘩而已，因此我也只是尽量做到不相撞，但到处的鬼实在是太多了，这样躲着太累，加上我突然就产生了想看看他们都是怎么过节的想法，于是就将电动车骑到一个没人没鬼的犄角旮旯，让百事通秘密将我电动车收进了它的空间，然后我就大摇大摆的在乡道上走着。

我看到有很多陪着家人一起出门的鬼，也有几个鬼相伴出门的，当然，穿的破破烂烂，独自逛街，或者蹲在墙角看人来人往的也不少，突然不知是那个鬼高喊了一句：“前面拐角处有人在那里布施吃食和元宝衣服”，听了这句话，满大街上的鬼们各个都群情激昂的朝着前面拐角飘去，这也不怪他们会如此激动，因为我们这个地方是不过中元节的，只有农历十月一号才会给亡人送东西。

因为好奇，我也跟了过去，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决定隐身前往。

等到了布施摊前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个鬼会喊其他鬼来领东西了，因为这次布施的东西是真的很多，光是参与布施的竟然就有三个人，他们一个负责烟供，食供，药供，一个负责烧衣服裤子鞋，还有一个专门负责点火烧金元宝和纸钱，因为来的鬼比较多，所以并不是每个鬼都能幸运的抢到金元宝和钱财，所以有些鬼就干脆去抢衣服，身体弱，或者根本就挤不进去的鬼就干脆直接去抢药材，或者直接去美美的享受烟供和美食了，所有的燃烧物形成一圈热浪旋转向上，旁边一双双鬼手伸在这旋转的圈上，欢快的拿钱，有抢到几个金元宝的，还想再拿，奈何只长了一双手，元宝又太重，只好撤出鬼群，许是怕被其他鬼惦记上，只好连免费的饭都放弃不吃，草草离开现场，没抢到元宝，只抢到一些零花钱的鬼也是乐的合不拢嘴，毕竟是白得的，有总比没有强，不管是满意而归离开的，还是见缝插针想挤进拿钱的鬼，进出都很艰难，可这些鬼们，脸上都难得的统一露着笑容，在冲天的火光中，他们的脸上也难得一见的，仿佛有了血色。

三堆布施摊前，也属元宝摊跟前围的鬼最多，也是，手里有了钱，无论是买吃的，衣服，还是买药和生活用品还不是随心所欲的事了。

看过了众鬼拿钱，我又来到布施衣服的摊前，这里也围着不少鬼，要知道，地府还是很冷的，而且冷的时间也比较长，衣服卖的也比较贵，但大家挣钱也很不容易，如果人离世后，没有家人经常送钱接济，单靠他们挣工资的话，日子想过得舒坦还是比较难的，更何况并非是鬼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好工作也是要靠他们先前积攒的福德和现在的鬼品的，这也就是我刚才为什么会看到那么多年轻人，大过年的还有穿的破衣烂衫，或者明明很冷却依然穿的单薄，只敢蹲在墙角看行人的原因了，还有一点，我们阳间现在虽然还是夏天，可那边已经开始冷了，此刻那边的街上阴风阵阵，他们要是还敢穿单衣在街上行走，弄不好会生病的，看医生可是要花钱的，虽然地府那边也设的有免费发放药材的地方，但每天提供的扶持量也有限，要知道，地府可住着不少鬼，就这样，地府每天花费的开销也已经不少了，而且过年了，他们好不容易等了一年才盼到这自由的人间假期，谁都不想病的只能回地府养身子，哪怕只待在墙角，看看人间的烟火气和花草树木也好。

由于衣服可不像元宝纸钱那样抓到手想怎么用都行，毕竟鬼也有身高差，所以衣服摊前的鬼们还是比较有秩序的，抢到衣服的，大家会相互帮忙比较大小，谁合身就给谁，但谁抢到后，放在谁跟前的那堆衣服就证明这衣服已经有主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经过对方同意不能私拿。

我又来到布施贡品和药摊面前，这里大都聚着饿的前胸贴后背，或者疼的哼哼唧唧的鬼，想来也是，谁不知道钱和元宝好，但凡是体能和精力跟得上的，他们也想去元宝摊和衣裤摊挤一挤，奈何身体不允许，当然，也有许多顾不上吃相，狼吞虎咽的吃饱后，也加入拿钱和衣服摊的。

我心想，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家，竟然舍得如此大手笔的布施，我差不多看了二十来分钟了，可元宝和衣裤才烧了冰山一角，旁边虽然有很多满载而归的鬼，可也有许多听到消息源源不断赶过来的鬼，这大夏天的，虽然黄昏后温度降了一些，可还是热的不行，尤其是这三个负责布施的人，由于长时间站在火堆旁，他们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了，可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没烧的，偶尔有路过的人听说这些都是烧给那边人的，吓得不敢多做停留，都匆匆离开，我看了看越来越多等着领钱物的鬼们，立马解除隐身，从鬼群里走到正在往火堆扔元宝的，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爷爷面前。

“爷爷，这么热的天，您为何不直接将元宝和钱财衣物堆一起，然后一次性点燃，您看把您热的。”

“孩子，谢谢你的好意提醒，但这些堆在一起太多了，我怕燃不彻底，要真是那样，能到他们手里的可就少了，那岂不是，我这边浪费，那边看着可惜，他们可都眼巴巴的盼着呢！”

“哦，原来是这样，我听您话说的那么肯定，那您能看到他们吗？”

“看不到。”

“看不到你们还舍得这么大手笔。”

“唉！实不相瞒，那两位是我雇来的工人，以前我也只是半信半疑的，可我本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三年前去世了，从那以后，我就心里认定这世上有神鬼，所以这几年中元节，我不管别人信不信，我都会找个地方多烧点，让我和别人的孩子都能领点。”

“爷爷，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孩子。”

“爷爷，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和您一起烧吗？这样快点，主要我看您们太热了。”

“那可太好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只要你不害怕，多个人烧，他们也就能早点拿到手了。”

听了老人的话，我二话不说，立马开始解开一大袋元宝往火堆上扔，快八点半时，我们才烧完那一大堆，实在是太热了，我拒绝了老爷爷让去他家坐坐的邀请，直接来到了附近的河边，把整个身体泡在水里，瞬间感觉爽歪歪。

这条河的水很干净，河里有不少和我一样的成人和小孩，胆子小点的，席地而坐，只将小腿肚子和脚丫子泡在水里，当然，水属阴，沿河的鬼也更多。

突然，本就稍显喧闹的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不得了了，我孙子被水冲到河中间去了。”

大家听了这句话都吓得不轻，都连忙往传来哭喊声的方向冲去，可天色已黑，大家赶过去后，都打开手机电筒，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平静的河面上什么都看不见。

“求求你们了，我大儿子走的早，就留下我这一个宝贝孙子，你们谁会游泳，求求你们了，快救救我孙子吧！我孙子今年才五岁，他还那么小，他要是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大家虽然都很着急，议论纷纷的人群说什么的都有，就是唯独没人行动，我借着大家打开的手机电筒看了看围成圈的人们，也难怪没人行动，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妇孺，我也着急，可我也是旱鸭子一个，特别是经过我上次差点被淹死后，我就更怂了。

“大家都在呢！老太婆，你哭什么呢！咱大孙子呢！我那边刚忙完就过来接你们了，怎么没看见大孙子。”

说话的竟然是刚才布施的爷爷。

“老头子，我和咱孙子在河里待着呢！我就弯腰打个喷嚏的功夫，咱孙子就偷偷的往河里面跑了，接着咱大孙子就被河水冲走了，这可怎么办呢！”

“哎呀！你，我都说了鬼门开了让你这个月别来河边，你非不听，这可怎么办，不行，咱们孙子从哪个方向被冲走的，我去救。”

“就那里”

众人又将手机电筒对着女人手指的方向。

那个布施的爷爷听了妇人的话就要往河里钻，被另外几个爷爷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