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早已远离朱雀街,来到靠近王宫的后唐古道,却因在琉人建国前,江南之地曾有个后唐国,唐君风流,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传世甚丰,琉王欲笼络后唐遗老,遂将王宫两里外的这片市坊取名后唐古道,暗地里则推行戏曲,不出两百年,戏曲盛行,压过后唐的诗词歌赋,古道虽存,旧人不再。
在后唐古道边有一片湖泊,烟波浩渺,白鹭嬉戏,水贯烟花江,名为望君湖。这里是琉国乃至大匡都颇有名气的烟花之地,每每入夜时分,笙箫奏响,青楼接客,戏馆开锣,游人文人络绎不绝,也常有达官贵人前来包下一条画舫,通宵赏戏,更有甚者,连琉君也常常白龙鱼服至此,与民同乐。
虽非后唐,可这江南之地,即便再换十七八个诸侯,也改不了它深入骨髓的风流性子。
“到了?”
“嗯。”
安伯尘瞥了眼窗外,头也没抬的说道。
“哪条画舫?”
“夜来香。”
“倒是个雅名。”
“离公子所取。”
抬起头,安伯尘莫名的说道,此时提起公子的名号,他的语气中再无半点仰慕和崇敬。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马车,“离公子”自然傻笑着呆在车中,老车夫也被打发去一旁的茶楼歇息。举目望去,五颜六色的画舫成群结队,停靠在岸边,粗粗一数少说也有百来条,白日里尚如此华美,更别谈万家灯火入夜时的壮丽。红发少女第一次看到这副场景,不禁有些失神,低声念起一首安伯尘从未听过的诗歌来。
诗中地名虽陌生,可恻恻扉人,隐约带着浓浓悲戚之情,闻者黯然神伤,却也有些应景。
五日前安伯尘遭遇大劫,侥幸逃生,邂逅等于道中的红拂女,重回琉京。短短五日,安伯尘在少女的神机妙算下,拥有了想要的一切,只差找到九辰君便可踏上返乡的路。只不过,此时安伯尘心中对于这繁盛琉京再无半点留恋,曾经值得他留恋的一切,在昨夜过后,荡然无存。
深吸口气,安伯尘散去心头的感触,抬眼扫向岸边,寻找起离公子曾一掷千金的画舫来。
陡然间,他心中冒出一丝寒意,凭空生出,毫无半点征兆。
脊背一震,安伯尘停住脚步,身旁的少女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就见安伯尘面色剧变,猛地向她扑来。
“你……”
红拂女心头一惊,余光中,百来支羽箭划过身侧,插入水中。
安伯尘这一扑堪堪让两人避过箭雨,若晚上半刻,差上分毫,恐怕两人此时已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扭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的河堤上,一队戴着青铜面具的骑士正冷目朝这望来,弓弦拉开,而那驾载着离公子的马车早已不知所踪。
“射!”
见着安伯尘竟鬼使神差的躲过势在必得的箭阵,骑兵首领眸露奇色,却也不再隐匿,大手一挥,下令射出第二轮。
河岸开阔,一览无余,只有身后的画舫可以躲避,可纵然躲入画舫,终究逃不过一阵接一阵的箭羽。
相视一眼,危急关头两人不作犹豫,同时转身跳入望君湖。
“扑通!”
水花溅起,涟漪荡开,那名骑兵首领一个闪身,下一刻出现在画舫边。
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正是霍国公府中那名家将。
皱起眉头,霍小三眼中闪过一道青华,仔细盯着向水面,许久冷声低语道。
“原来都不会游水。”
诚如霍小三所言,安伯尘和红拂女都是旱鸭子,若非被逼到绝境,又怎会不假思索的跳入望君湖。
湖面波光粼粼,湖里面,少年少女扑腾着手脚,满脸痛苦,可却止不住身体不断下沉,渐渐的,澄蓝的湖面已变得遥不可及,周遭的水色已成深蓝,偶尔有鱼虾游过,绕着两人轻快的转着圈,随后一摆尾,游向远方。
这五日的好运气果然都用光了。
腹里已被湖水灌满,安伯尘绝望的想着,眼睛一阵胀痛,余光中,安伯尘就见少女挣扎着舞动手臂,竭尽全力想要向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