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里只剩下自己了。
阿加莎慢慢从那提灯旁收回目光,她转过身,将执政官温斯顿留在那寒凉而平静的黑暗中,迈步走向那些在无尽空间中纵横交织的「树杈」,走向那片如天地穹庐般的荆棘巨幕。
她腰间挂着一盏不甚明亮的提灯,右手握着那根在记忆中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手杖,左手则仍紧紧抓着那柄来自温斯顿的黄铜钥匙——钥匙已经不再冰凉,而是带着一种仿佛体温般的热量,仿佛……正逐渐与自己这具躯体融合在一起一样。
但阿加莎已经不再关注自己这具躯体有什么变化了。
她只是在黑暗中迈步,感受着这具躯体切切实实正在前行,只要周围的混沌还没有彻底吞没、同化自身,她就还有前进的必要。
她在虚无中寻找着落足之处,而每当脚步迈出的时候,黑暗中便出现小径一般的地面,她在荆棘丛中寻找着出路,那些纵横交织的枝权间,时常有狭窄的孔径可供穿行。
尖锐的「荆棘」很快便划破了她的衣服,那密实的「织物」在古神的思维突刺面前如松散的灰和雾一般脆弱,掉落的碎片在黑暗中凝聚为蠕动的黑色液滴,融入脚下的小径,她又时不时触碰到那些在荆棘之间跳跃游走的火花——当接触到那些闪光的时候,她几乎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钻入自己的头脑。
那是古神的思维,是幽邃圣主的一声呢喃——没有任何恶意,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意图,但对于弱小的凡人而言,那最短促的思维火花也璀璨刺目,如暗夜中的辉煌巨烛。
又有一簇暗淡的闪光从远方飞快传递过来,沿着漆黑的荆棘枝杈滑过视线,阿加莎的一缕发丝与那闪光交汇,百分之一秒的刹那,她头脑中便浮现出了新的「知识」
阿加莎无法理解这些火花向自己传达的信息——正如温斯顿跟自己说的那样,不要尝试揣测古神的思维。
会疯的。
她抬起头。
枯木荆棘桥接而成的恢弘巨构笼罩视野,密密麻麻的暗淡闪光在荆棘丛中如流萤飞舞,荆棘屏障外面笼罩着一层稀薄的雾,而在雾的深处,幽邃圣主的庞大肢体正在微微摆动——仿佛一个邀请。
周围又冷下来了——而且是比之前更加明确、更加刺骨的寒冷,冷意中带着潮湿,仿佛要将骨头都冻结一般渗透进体内。
阿加莎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口的衣服,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这身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沿途的那些荆棘则已经在自己皮肤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伤口中,污浊的黑色粘稠物质如血液般缓缓蠕动着。
但就在她以为这寒冷会将自己彻底吞噬的时候,一股微弱而温暖的热量再次从胸口传来……
一簇小小的绿色火苗在阿加莎胸口静静燃烧着,幽幽绿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也照亮了周围阴冷潮湿的下水道。
所有的感觉似乎都远去了,或跟自己的理智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血管中的温度似乎也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退,一并消退的,还有这一路积累的疲惫和伤痛。
阿加莎缓慢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种占据着自己头脑的麻木感,而就在视野晃动间,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丝异样的光景。
她看到前方昏暗闭塞的下水道走廊仿佛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朦朦胧胧的空间中则浮起一层薄雾,薄雾中有仿佛树杈或荆棘丛一般的东西在浮现,并慢慢朝着自己蔓延过来。
然而下一秒,这幻觉般的景象便烟消云散,她眼中仍然只有黑沉沉的走廊。
以及走廊尽头的一道闸门。
噗通……噗通……
在注视着那道闸门的一瞬间,阿加莎耳旁便仿
佛传来了一阵虚幻的心跳声,就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正藏身于那扇门对面,在黑暗中不断搏动、不断滋长。
阿加莎本已迟钝麻木的精神突然振作,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扇门上。
「啊·····我找到你们了·····」
她收好手心的火苗,向黑暗迈出脚步,那柄几乎已经折断的作战手杖最后一次支撑着她前行,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渐渐带起风声,她迈向黑暗,又将黑暗抛在身后,而那低沉可怖的心跳则渐渐如同沉重的鼓点般敲击在她心口,甚至敲击在她脑海中。
渐渐地,她听到那心跳中还夹杂了别的什么东西,那仿佛是千百人在祝祷,在吟诵,在向着某个黑暗又不可名状的存在发出呼唤。
她却已经顾不上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里都夹杂了多少噪声——她就快要把火种送到了,那些异端的巢穴就在前方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