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枫的思绪,不由更加的发散开来。
他忽然想到了在床榻上,被藏在床单下的那本《论语》,想到了《论语》第一页上,那以手指所写出的四个血字——有鬼,快跑!
在整个庄园内,目前只有高小姐一个人,不断的喊着鬼差,不断让自己等人逃离地府。
所以,这是否意味着,那本《论语》,是高小姐放在那里的?
如果真的如此……
林枫视线幽深,那很多事,就真的需要好好的推敲一番了。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思绪,可面上却丝毫不显。
林枫看向眉头紧锁,一脸愁容的管家,道:“韩管家,为什么你们都笃定高老爷就是高小姐所杀的呢?”
“难道有人亲眼看到了高小姐动手?”
韩管家听着林枫的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没有?”
林枫挑眉:“既然没有,那为何你们就笃定是高小姐动的手?万一有其他人同时袭击了高小姐和高老爷呢?”
韩管家叹息道:“虽然没有人亲眼看到小姐动手,可是在案发时,门外一直都有家丁看守。”
“所以我们能确定,除了老爷外,今晚就只有小姐进入了书房之中。”
林枫眉头微蹙。
门口一直都有人守着?
他说道:“一直都有人守着?就不存在家丁突然想要去茅厕之类的事,短暂的离开过?”
韩管家摇了摇头,道:“门外一直都是两个家丁同时在的,即便有人想要去茅厕,也不会两个人都同时离去……况且我已经询问过了,今晚他们都没有离开过。”
都没有离开过……如果两个家丁没有说谎,那就足以证明,的确只有高小姐一个人,没有第三个人进入书房。
林枫想了想,又问道:“门外一直有家丁守着,那高老爷在死前,就没发出过喊声?他们就没听到什么特殊的动静?”
韩管家闻言,又一次叹息了一声,他说道:“因为外面一直在下雨,雨声很大,而房间内的房门又紧闭着,家丁一开始的确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后来,他们听到老爷发出了一声惨叫,旋即便是砰的一声花瓶碎裂的响声。”
“听到这声音,家丁们顿时大惊,他们连忙敲门,可是敲了半天门,书房内都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这让他们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当时门被门闩锁着,他们根本撞不开门,只好连忙叫来了其他人,等人多后,他们才撞开了门,进入了书房内。”
“可那时……一切就都已经太迟了。”
韩管家摇着头,满脸的悲痛和愁容:“老爷已经趴在了血泊之中,小姐也昏迷不醒。”
林枫的脑海里,根据韩管家的话,直接浮现了当时的画面。
家丁们惊慌撞开门,却发现两人都倒在血泊之中,那画面的确够触目惊心的。
他问道:“在家丁去叫其他人帮忙时,是两个都走了,还是留下了一个人?”
管家说道:“留下了一个人继续叫门,另一个人去找其他人。”
林枫眯了眯眼睛:“另一人花费了多久的时间,才将其他人叫来的?”
“也没多久。”
管家想了想,道:“最多也不超过半刻钟吧,我们下人住的地方在另一个院子,他匆忙跑到那里,一嗓子就将我们都喊醒了,然后我们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就赶来了,中间根本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一嗓子把你们喊醒了……确定伱们不是在等待着高德尚的命令,去抓我们,所以都严阵以待,根本就没睡吗?
林枫眼眸微眯。
根据管家的话,他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真的是高小姐杀的高德尚,在高小姐将匕首刺进高德尚的心口后,高德尚用力挣扎,推了高小姐一把,让高小姐撞到了书架,从而让书架上的花瓶掉落下来,砸到了高小姐的后脑,将其直接砸晕。
第二,当时房间内,还有第三个人……而留下的那个叫门的家丁,是同伙。
他在另一个家丁去叫其他人来帮忙时,放走了书房内的第三人,然后利用某种手法,将门闩重新扣上,制造被人从里面反锁的假象。
之后佯装没有任何人从中出来,再与后面来的人一起撞门。
当门被撞开后,因为他的同伙早就跑了,所以房间内根本没有其他人,自然而然的,就会让人认为凶手是高小姐。
不过,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就又存在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这个同伙,是什么时候进入的书房?进入书房后,又藏在了什么地方?
若是他出手杀的高德尚,重伤的高小姐,为什么高德尚和高小姐中间没有大喊大叫?
既然高德尚在最后惨叫时,能被守在外面的家丁听到,就代表只要高德尚和高小姐大喊大叫,就能惊动外面的家丁。
可是,除了高德尚死前的那一声惨叫外,并无其他的声音。
这又是为什么?
第三者,如何确保行凶中途高德尚与高小姐不喊叫?
林枫眉头紧皱,这一切思绪,简直如一团乱麻。
充满着太多的不合理。
这让他一时间,也难以捋清头绪。
他视线扫过书房。
只见这是一间很传统的书房装扮风格。
两排书架紧靠着墙壁,挨着窗户的位置,是一张红漆梨花木桌子。
此时桌子上正摆放着一些书,书横七竖八,很是凌乱。
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书籍,这些书籍的摆放也不规整,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人曾经在书架上焦急的寻找着什么,所以导致这些书看起来很乱。
除此之外,房间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没有柜子,没有一眼看不到的地方。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如果,真的如自己猜测,存在第三者的话,那第三者能藏在哪里?
任何地方,都会被人一眼就看到。
除非……
林枫视线,下意识上移,瞥了一眼头顶的房梁。
若是藏身在房梁上的话,倒是的确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因为管家和其他下人都在场,所以林枫没有刻意抬起头看向房梁,他反而低下头,看向地面。
房梁上很容易积累灰尘,如果真的有人藏在上面,地面上就不可能不落下灰尘。
他低下头,却没有在地面上发现任何的灰尘。
没有灰尘……是被人擦掉了,还是说,根本就没人藏在房梁上?
林枫眸光微闪,他现在不能主动暴露身份,所以没法直接让赵十五爬到房梁上探查。
“看来,得之后找个机会,偷偷过来探查一番了。”林枫心中有了决定。
他收敛思绪,看向满脸愁容的管家,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韩管家还是要想想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
“高老爷身死,凶手疑似高小姐……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韩管家听着林枫的话,眉头紧锁,他说道:“按理说这都是主人家的事,我们这些当仆从的,没有插手的资格。”
“可老爷身死,小姐昏迷不醒,庄园里已经没有其他主人了……”
林枫闻言,意外道:“庄园没有其他主人了?”
韩管家点着头:“夫人早亡,老爷深爱着夫人,所以一直没有再续弦或者纳妾。”
那么喜欢看舞妓跳舞,眼珠子都要黏在上面了,你跟我说他深爱着夫人,所以没有续弦和纳妾?
林枫自认眼力不算差,一个人好色与否,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个高德尚,绝不是一个不沾荤的人。
可他又确实没有续弦和纳妾,只是单纯的让这些舞妓暖被窝吗?
林枫心中浮现诸多想法,脸上却一脸感慨:“高老爷的深情,让我敬佩。”
他看向管家,道:“那管家你准备怎么办?”
韩管家叹息道:“我一介仆从,哪敢为主人的事做主,所以我准备天亮后,派人去官府报官,还是由官府来决定该怎么处理吧。”
派人报官?
林枫眸光一闪,真的假的?
黑店去报官,不怕自己的事暴露?
还是说,韩管家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怕报官,因为主谋是高德尚,他们做这些事,都是被迫的?
他们心中还有良知?
林枫一时间猜不透韩管家的想法,但报官的法子,他还是赞同的。
他点头道:“让官府来处理,的确最为合适。”
韩管家看向林枫,满脸歉意:“本想让客人们好好休息,可没想到,却遇到了这般事……我们先将老爷的尸首收殓,布置灵堂,现在还未到子时,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客人还是回去继续休息吧。”
见韩管家撵人了,林枫知道自己也没理由继续留下来。
他为了不让韩管家等人怀疑自己,便拱手道:“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若是后续的事有需要我们的地方,韩管家尽管让人来找我们,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韩管家满脸感动:“一定。”
林枫不再耽搁,最后看了一眼这书房,便带着赵十五离开了。
返回的路上,赵十五道:“义父,高德尚死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林枫目光幽深,缓缓道:“他们一直没来抓我们,想来就是在等高德尚的命令,可高德尚已经死了,没人给他们下令了……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们再出手了。”
“接下来……”
林枫眸光闪了闪,道:“走,去孙郎中那里瞧瞧,看看高小姐究竟伤的如何?”
两人快步来到了高小姐的房前,可此时这里正有家丁守着,林枫和赵十五两个大男人,也没法无缘无故的进入高小姐的闺房,便只好暂时返回厢房,等待着孙伏伽的归来。
大约一刻钟后,孙伏伽返回了。
林枫忙问道:“高小姐怎么样了?”
赵十五也忙看向孙伏伽。
孙伏伽从腰间拿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长出一口气,缓缓道:“放心吧,高小姐虽然后脑受到了重创,但于性命无碍。”
“我已经为她包扎了,也给婢女开了方子,只要好好休息,按时服药,问题就不会太大,不过后脑毕竟是脆弱的地方,她什么时候会苏醒,我就不确定了……”
听着孙伏伽如此专业的话,林枫愣了一下,不由道:“孙郎中,你真会医术啊?”
赵十五也一脸的意外。
孙伏伽淡淡一笑,下巴微微扬起,充满着状元郎的自得,他说道:“我平常无事,就喜欢读书,各种书籍都有涉猎,其中医书自然也看的不少,所以对于这种外伤的治疗方法,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孙伏伽是一个标准的古代读书人,谦逊而不自满,所以他说的略懂一二,真正的意思恐怕只是没有状元的水平而已。
也就是说,孙伏伽的医术本事,想来真的不比任何常见的郎中差!
自己这次误打误撞,反而还发现了孙伏伽隐藏的本事了?
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医术竟然也能自学成才,当真不愧是大唐第一位状元郎啊,学识方面的本事,真的是杠杠的!
林枫向孙伏伽竖起大拇指,赞道:“孙郎中学富五车,无所不通,佩服佩服。”
孙伏伽笑着摇头:“只是略懂罢了,简单的外伤还能处理,更复杂的其他病症,我就未必擅长了。”
林枫笑道:“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对今夜的事,足够了。”
说着,林枫收起笑容,谈起正事,问道:“孙郎中,你觉得高小姐的伤口,真的是意外被花瓶砸到的吗?”
孙伏伽想了想,蹙眉道:“不好说……那伤口的确是被重物撞击造成的,那花瓶不小,里面还装填了一些泥土,从高处落下,与人为击打,都符合高小姐后脑上的伤口。”
林枫听着孙伏伽的话,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磕动着。
孙伏伽既拥有医术,又拥有丰富的刑狱经验,连他都分辨不出,那就证明从高小姐的伤口处,的确没法判断是意外还是人为了。
他沉思片刻,继续道:“高小姐衣衫微乱,看起来有过挣扎的迹象,你有没有检查她的身体,是否有搏斗留下的痕迹?”
孙伏伽无奈道:“子德,我是郎中,不是色狼,房间里还有婢女们盯着我呢,你说我能掀开高小姐的衣服,去看看她的皮肤上是否有磕碰搏斗留下的痕迹吗?”
林枫愣了一下,不由一捂脑门。
他失笑道:“你瞧我……最近我们碰到的都是死人,这还是难得遇到的一个活人,我都忘记活人和死人不一样,是不能被我们随意查验的了。”
孙伏伽理解林枫,毕竟这一两个月来,高小姐真的还是第一个活下来的幸存者。
林枫想了想,道:“那就没法亲自去验证高小姐的伤情了,没法去判断她身上是否有伤痕。”
孙伏伽道:“可以让婢女去检查一下。”
“不行!”
林枫直接摇头:“这个庄园里的任何人我都信不过,她们未必会说实话。”
孙伏伽也感到了棘手,他蹙眉想了想,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林枫,道:“子德,虽然我不知道高小姐是否身上有伤痕,但在给她号脉时,我发现她手腕上有问题。”
林枫一听,便直接道:“我知道,是割伤的伤痕吧。”
孙伏伽一愣,他满脸意外的看向林枫:“你怎么知道?”
林枫缓缓道:“在得知张九的死讯后,我们途径高小姐房间时,高小姐冲了出来,她那时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而随着她的双手用力,衣袖微微向后滑去,我注意到她的手腕处,有着明显的割伤伤痕。”
“不出意外……”
林枫看向门外漆黑的夜幕,沉声道:“她应该尝试过自尽。”
“她自尽过!?”
赵十五听着林枫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
孙伏伽赞同林枫的话,他点着头:“我当时发现伤口后,仔细检查了一下,的确是她自己才能割出来的伤口,若是其他人割她手臂的话,伤口会有所不同。”
赵十五懵了:“她为什么要自尽?难道真的是疯了,要自残?”
林枫瞥了一眼赵十五,意味深长道:“疯了的人,可不会屡次三番的提醒我们庄园有危险,要把我们给吓跑。”
“什么!?”
赵十五一愣。
连孙伏伽都瞳孔一凝,看向林枫。
“子德,你是说……她一直在提醒我们?她想要救我们?”
林枫说道:“你们想想她两次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她第一次出现时,是在庄园门口,我们刚进入庄园时。”
“那个时候,她就神神叨叨的,在说下人是鬼差,庄园是地府……如果我们胆小的话,你说,我们还敢不敢进入庄园了?”
孙伏伽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他想了想,旋即道:“的确,如果不是我们都在,只有十五一人的话,可能他真的会被吓退。”
赵十五表情一僵,顿时瞪大眼睛看向孙伏伽,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那样子仿佛在说,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孙伏伽,也会戳人短处!
林枫笑了笑,道:“而她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是张九身死的消息传来时。”
“那时,她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直接抓住了我,并且先是说我要被鬼差带走了,然后就又指着你,说你也要被鬼差抓走了!”
“试问,在刚刚得知张九发疯死亡时,如果我们对庄园的事情毫不知情,突然被一个疯女人指着我们说下一个被鬼差抓走的人,就是我们……你们说,如果我们是普通人,会不会被她给吓到,然后赶紧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孙伏伽又一次蹙眉思索了起来,可这次还未等他开口,赵十五率先道:“肯定会!毕竟连孙郎中当时都被吓的脸色发白呢!如果只有孙郎中一个人,估计孙郎中会直接被吓得离开庄园!”
孙伏伽瞳孔一凝,表情陡然怔住。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赵十五,咬牙切齿道:“我都说了,我是肤色发白,不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赵十五忙点头:“是是是,孙郎中怎么说都是对的。”
孙伏伽:“……”
看着互相捅刀子的两人,林枫无奈摇了摇头。
他说道:“所以,你们察觉到问题了吗?”
孙伏伽听着林枫的话,想了想,沉声道:“高小姐第一次出现,是我们还未彻底进入庄园时,那个时候,如果我们胆小离开,就不会成为这个庄园的目标了!”
“而高小姐第二次出现时,恰巧是有人死了后,那个时候她的表现更加的诡异,的确很容易将我们给吓到,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还未喝姜汤,所以那时我们离开,也还是有机会能逃的出去。”
“这么说来……”
孙伏伽眸光微闪,神色惊疑,道:“高小姐其实根本就不是发疯,她是故意用疯癫的方式,来吓退我们!”
“她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吓走我们,来救我们?”
赵十五瞪大着眼睛,一脸的意外:“她竟然是在救我们!?”
林枫缓缓道:“还有这本《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