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李泰听到林枫的话,正在迈动的脚猛的一顿,整个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张大着嘴巴,表情怔愣,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直响,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听到了什么?
林枫说……章莫没有背叛他,章莫不是叛徒!
章莫怎么可能不是叛徒!?
他写下了那般陷害自己的所谓遗书,让自己差点就被冤枉了,若这个案子不是林枫查的,若不是林枫发现了遗书里的逻辑漏洞,自己可能已经被抓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章莫,所以章莫怎么可能不是叛徒?
他用满是不解与怀疑的神色看着林枫。
李震和孙伏伽也都将视线放在了林枫身上。
林枫自然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让人难以置信,毕竟这相当于直接推翻了之前的最基本的认知,而且这个认知被推翻,也代表自己的调查方向也错了……但查案的过程就是如此,很多时候都会有查着查着发现自己进入了死胡同,或者干脆从一开始就错了的情况,这会很打击人,可打击再大,也不能明知是错而不回头。
更别说能够发现错误,也是一种幸运,这不仅会让他及时止损,更能帮他找到真正正确的方向,虽然可能会让一切重头开始,但总好过找不到真相,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要强。
林枫前世有过太多这样的经历,所以他面对犯下的错误,要比所有人都更冷静,他看着不敢置信的李泰,缓缓道:“越王殿下不要急于反驳,且先听我分析。”
“刚刚我们已经发现了几点异常。”
“第一,床榻的被子里,还有余温。”
林枫转过头,看向床榻,道:“我刚刚说过,千牛卫问过越王府所有人,都没有人来过章莫的房间,所以这被子里的余温,只能是章莫自己躺在被窝里捂出来的。”
“那问题就来了……一个明知自己马上要死的人,哪来的闲情逸致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休息?如果说他是在床榻上死的,那行,我们可以理解他辛苦一辈子了,想要躺在被窝里安详的死去……可是,他没有死在被窝里啊。”
林枫回过头,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尸首,道:“他死在的是距离床榻不近,反倒离门口较近的地方,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想过躺在床榻上死去,既如此,他为何会躺在被窝里休息?”
“这……”李泰眉头皱了起来,他也想不出原因。
“还有……”
林枫举起手中的遗书,道:“越王殿下也看过这封遗书,这遗书的篇幅不少,正常来说,写下这封遗书,连思考带落笔,还有研磨铺纸等准备事宜,没有两刻钟是做不完的。”
“而从殿下离开越王府,到我派人来越王府找章莫,差不多也是两刻钟左右……所以,章莫哪来的时间还能躺在被窝里呢?”
“更别说想要让被窝过了一段时间还留有余温,必须是要躺上好一段时间的,这不是躺下就迅速起来就能积累起来的温度……可他哪来的时间啊?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李泰张了张嘴巴,他完全没想过这些。
此刻听林枫说出这些异常,他才猛然察觉,真的太不对劲了。
“有没有可能……”这时,李震的声音响起:“是他提前就写好了遗书,所以根本不用临时去写?”
李泰闻言,双眼顿时一亮:“有这种可能。”
“没有这种可能。”可谁知,林枫直接摇头。
他看向李泰与李震,道:“按照遗书所说,他是听闻了太子殿下出事,才知道越王殿下要害太子殿下的,所以他写下遗书的时间,只能在这之后……但太子殿下出事后,他就一直陪在越王殿下左右,直到越王殿下被我叫走,他才有自己的时间,所以他哪有其他时间去写?”
“你们看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也都符合他是临死之前才写下的情况……当然,你们可以说这些都是他故意伪造的,可以说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完全可以提早写下遗书。”
“可你们别忘了,他想要做的,就是欺骗我们他是才知晓越王殿下要害人的,所以他不可能提前写,而一封书信是刚刚写下的,还是很早之前就写下的,并非是无法判断的。”
说着,林枫看向专业人士,笑道:“孙郎中,这你应该有发言权。”
到了孙伏伽的领域,孙伏伽自是毫不推辞,他来到桌子前,看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说道:“其实判断遗书是刚刚写的,还是很早之前写下的,有不少方法。”
“最简单的,就是去闻纸张上的墨香味,一般刚刚写完的字迹,其墨香肯定是最浓郁的,后面随着时间的延长,墨香会渐渐减少,最终彻底消失。”
“而这封遗书……”他从林枫手中接过遗书,仔细闻了闻,道:“墨香浓厚,与这砚台里的墨水味道只淡些许,说明这些字写完的时间,绝对不久,甚至不超过一两個时辰。”
“同时,你们再去看遗书的背面,我们用手去触碰那些字,能够感觉到纸张还有些许的发潮,这是用墨过多,力透纸背,字迹尚未完全干透的结果……我想应该是遗书刚写完不久,就被千牛卫发现,之后就被卷了起来一直置于怀中保护,使得墨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干透。”
“还有……”
孙伏伽拿起毛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水,在桌子上的宣纸上随便写了几个字。
他说道:“你们可以过来看,这些字上明显能看到些许墨的残渣,这代表研磨的时间不长,墨研的不够细腻……而对比遗书上的字与我写的字,都能看到残留程度同样的墨渣,这代表遗书上的字,就是用这些墨写下的。”
“而这些墨,如果是几天前就准备好的,时间过了这么久早就干透了,就算重新添水,也无法完全复刻当时的墨水情况,所以遗书上的墨水和这砚台的墨水一样,只能代表它就是用这些墨写的,这些墨就是现墨的,而非之前准备的。”
“综合这一切……”
孙伏伽看向李泰等人,不紧不慢道:“可以得出结论,这封遗书,就是刚刚写下不久的,而不会是多日之前就准备好的。”
李泰听着孙伏伽这饱含学问的分析,不由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判断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所写的,竟有如此多的方法,以前怎么不知道孙伏伽这么厉害。
而李震则是深深看了林枫一眼,毕竟他之前一直跟在林枫与孙伏伽身旁,他是知道林枫从未和孙伏伽沟通过这些的,但林枫却毫不犹豫的让孙伏伽帮他做出判断……这是怎样的默契与信任,能让林枫不提前沟通的情况下,就判定孙伏伽一定能帮到他?
林枫向孙伏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李泰和李震,道:“很明显,这封遗书根本不是章莫提前准备的,那接下来,我们再回到我刚刚的问题上……都不说他临死前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的行为古怪了,单单是时间,他就做不到既写遗书,又躺在被窝里,可事实却是,这两件事切切实实同时发生了,为什么?”
李泰眉头紧锁:“是啊,他根本没法同时做到这两件事啊,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看起来木讷,实则心思敏锐的李震,此时也眉宇紧锁,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其实,越王殿下刚刚已经给了答案了。”
而这时,林枫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我给出答案了?”李泰一愣。
林枫笑了笑,道:“越王殿下说,他根本没法同时做到这两件事……这就是答案啊。”
“这是答案?”李泰还没明白。
而李震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终于开始明白了些什么。
林枫笑道:“答案就是章莫没有办法同时做到这两件事,所以……”
他眯了眯眼睛,缓缓道:“只能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做的。”
“不是他一个人做的!?”李泰懵懵懂懂,好像明白了,但又好像没明白。
可李震却猛的瞪大眼睛,终于明白了林枫的意思。
林枫见李震的表情,心中对李震的智慧和思维能力有了一些判断,他缓缓道:“殿下还没明白吗?我的意思是说,躺在被窝与写下遗书,这两件事,章莫只能做一件……要么,他是躺在被窝的那一个,要么,他是写下遗书的那一个,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发现的异常。”
“要么是躺在被窝,要么是写下遗书……”
李泰脸色终于一变,道:“你是说,还有其他人也来过这个房间?那章莫是写下遗书的,还是躺在床榻的?”
李震也紧紧地盯着林枫,他此刻也好奇的不行。
林枫迎着两人的视线,缓缓道:“你们还记得刚刚我让李千牛脱章莫衣服时,我曾喊停过吗?”
李震眸光一闪,直接点头:“自是记得,林寺正和孙郎中说过章莫的里衣血迹,比外袍要多。”
当时林枫和孙伏伽神神秘秘的,李震曾好奇的询问,可林枫却只是摇头,这让李震一直到现在,都还心痒难耐,想知道林枫和孙伏伽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林枫又提起了此事,难道……这和章莫是躺被窝还是写遗书有关?
“李千户记性果真很好。”
林枫笑着点头:“没错,我指的就是这件事。”
他视线看向被摆在地面上的章莫里衣与外袍,道:“诸位请看,章莫的里衣血迹,明显比外袍更多,甚至更湿……伱们觉得,这正常吗?”
“不就是血迹多一点少一点吗?这有什么不正常吗?”李泰茫然说道。
亏得你是皇子,不是刑狱官员,否则这世上又要多许多没有结果的悬案了……林枫说道:“正常情况下,若是心口之类的受伤,因为里衣紧贴皮肤与伤口,确实是血迹要比外袍更多。”
“但,章莫的情况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