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依旧是那么繁华,沈兰终于又回来了。或许是鬼谷呆的久了也习惯了那种紧身利落的银色长袍箭袖。身边仍跟着笑面阎罗夺命,二人正坐在一家酒楼用餐赏景。
忽然,楼下有主仆二人被一伙红衣凤钗女子追杀。那主子是位方圆脸,不甚白净的贵公子。仆人还是那样四十开外,面上无须的老样子。他已经受了伤眼见得性命交关。沈兰微微皱眉,她自然认得那是微服的圣上和聂群,兰儿叹了一声,向夺命使了个眼色。夺命从楼上跃了下去。
顷刻间,胜负扭转。红衣杀手一个没留。李漼向夺命抱拳曰:“在下文仲隐,多谢义士救命之恩。”夺命也抱了抱拳曰:“公子不必谢我,在下亦是奉主人之名援手。”李漼笑云:“不知贵主人现在何处?”夺命指了指楼上。
李漼顺着手望去,见楼上一位戴斗笠,斗笠下垂着白纱,身穿银袍的姑娘坐在那里。他将聂群安置在了楼下,随着夺命上楼了。李漼向沈兰抱拳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沈兰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这时,有一名黑色短打衣衫的中年男人向兰儿行礼云:“属下见过兰姑娘。”兰儿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那人继续回禀:“少主人昨日午后已回府,说晚上会找姑娘议事。”兰儿又点了点头,站起来走了,夺命忙付了帐追着下了楼。
在楼下,兰儿看到了重伤的聂群,他的左臂,右腿各中了一剑。沈兰从怀中出处了一瓶药,交给了他,带着夺命走了。李漼第一次见这么傲慢的姑娘,在酒楼门口一直目送兰儿到看不到沈兰背影了,方道:“这个兰姑娘好像很不寻常。”聂群应了声是。李漼看到聂群手上的药瓶曰:“你认得她?”聂群回云:“奴才不认得。”李漼这才和聂群回了宫。
在拐角,夺命笑曰:“主人好大的派头!”沈兰看着他们没跟来,盯着夺命很不高兴道:“你看我笑话儿呢?”夺命不解静待下文。
兰儿没好气道:“那是皇上,你给我带上来,我敢说话吗?”
夺命闻言怔了,许久笑曰:“不会吧?”
兰儿曰:“皇上微服,通常都会自称文仲隐,那受伤的是内廷大总管聂群。我虽然个头、长相有所变化,声音却没有变过,我敢开口呢?”
夺命忙笑着赔礼云:“我真不知道,属下错了。”兰儿云:“没有怪你了。陪我去趟靖王府吧!”夺命点头。
在靖王府外,府外没有了守门人。兰儿上前叩门。开门的是总管李善仁。兰儿抱拳云:“管家大人。民女求见靖王妃,烦劳通禀。”李管家叹了一声,老泪盈眶,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了心头。兰儿急切切追问:“姐……王妃安好否?”李管家落泪云:“三年前东方皇后遭难;王爷下了大狱;小郡主染了疾病,不治夭亡了。王妃娘娘三日不出房门,终于……离家出走了。”逸然至此方知,靖王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不顾一切道:“姐夫呢?”“啊——”李管家吃了一惊。逸然忙改口曰:“王爷呢?”李管家云:“王爷被削职为民,去找王妃,已经两年不曾回来了。”
东方晓闻言,只觉得胸中一阵胀痛,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不知人事了。
晚间,苏府院内,依旧是当年沈兰住过的屋子里。兰儿缓缓醒来。苏俊、苏婉、徐峰皆在。海音关切道:“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兰儿摇了摇头。
苏婉关切地凑了过来,道:“发生什么了?怎么会病得这么突然?”兰儿噙泪低头,并没有回答。苏俊看她面有难色,解围曰:“她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静芬笑曰:“是哦。看我,说话又冒失了。”
苏俊叹了一声,拉着妹妹走出了厢房。静芬不高兴道:“哥——你找了她三年才找回兰儿,怎么叫徐将军留下,你却跑出来了?”
静轩有些不自在,长长地叹了一声云:“兰儿选择的是他。”
静芬扬眉不平道:“为什么?论长相你不比徐海音差;论武艺,你也不输与他;论年龄你不他更合适,兰儿凭什么不选你?”
苏静轩拍了拍妹妹肩头曰:“爱情——是没理由的!”静芬看着哥哥的沮丧气愤云:“他们徐府塌了吗?他家的儿媳,为什么养在我们家?”苏俊有些吃惊的看着她,道:“静芬,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刻薄了?”
苏婉嘟着嘴道:“我就是看不惯,沈兰看徐将军的样子,她该是哥哥的。”
苏俊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云:“小丫头,说什么呢?海音就是比你哥强,兰儿才会选择了他。”苏婉生气的跺了跺脚走了。
但留下苏静轩,遥遥地望着兰儿的窗户。那种痛是不可言喻的。许久,许久,冷风吹来,吹进了他的心里;吹凉了他的梦。他终于转身回房了。
房里,兰儿含泪望着海音。海音拉住她的玉手,那手掌上也有了老茧,不似从前那么柔软了,海音心疼地翻过了她的手掌看着,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一个柔弱的女孩儿是如何熬成了赤羽凤的?
兰儿却云:“姐姐丢了;姐姐的孩子死了……都是应为我!因为我的自私,如果……如果我平冤之后,就回宫,就不会……”
“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相聚了。”海音平静的讲话插了进去。他继续道:“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如果我当初没有陪你去寿州,就不会惹上东方晨露;如果,我不顾一切的带你走了,就不会是今天的局面。可是这些如果,都是不存在的,难道,你也会记恨我?靖王夫妻……已经是这样儿了,你还要世间再多一个遗憾吗?”
兰儿哭了,伏在海音的膝头失声痛哭。海音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柔柔道:“哭吧!把所有的痛都哭出来。”
门外,李暮青来了,夺命就在身侧,李暮青静静的看着,一句话也没有,那脸色就可想而知了。夺命悄悄地离开了,等在李暮青的视线外。这个时候他可不想招惹这个杀人魔王。
海音走了,兰儿睡了,眼角挂着泪痕。李暮青掏出了帕子替她擦了擦。兰儿立时睁开了眼,看来她很警觉。李暮青替她诊了脉:还好。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李暮青松开了沈兰的手腕。淡淡道:“发生了什么?”兰儿坐起来,很难过云:“姐姐丢了。”李暮青很平静曰:“知道了。”他转身走了,不置可否,没留下一个字的关切。
兰儿披了衣服,独自来到园中。夜已深了,兰儿望着寒冷的月亮独自伤神。
身后,夺命取药回来,云:“这是少谷主让我带回来的。他已经发令各堂口,不惜一切代价,查询靖王妃的下落。”
兰儿闻言,看着夺命,心中深深地感激着那位二师兄。可是,李暮青的心思她知道。然而,那里已经住进了徐海音。自己也只好辜负了这冰山下的火种。想着,不觉长叹一声。
夺命云:“才病了一场,别然他太担心了!”兰儿掩了掩衣服站了起来。夺命伸手相扶。二人走向兰儿住的厢房。
苏婉迎面拦住,斥云:“我以为你是个好姑娘,不想如此水……”她的还没说完,便被夺命掐住了脖子。兰儿忙喝声:“住手。”夺命这才放了她,狠狠道:“说话注意点儿。”苏婉都吓哭了,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人是鬼。兰儿走过去看了看苏婉没事,让夺命陪她送了静芬回房。烛光下苏婉香颈上多了一个手印。
兰儿云:“早点睡吧!”苏婉白了她一眼,却不敢再有不敬之言。
出了苏婉的房间,兰儿缓缓云:“哥,我们我们住在人家家里,伤了人家总是不好。”夺命微微一笑:“我只是吓吓她,如果真的动手,你以为可以赶得及?”
兰儿摇了摇了头云:“就贪玩儿!”
夺命闻言却瞟了一眼兰儿,很严肃曰:“贪玩儿……我是不是该改改了?”他的神色中有着一缕哀伤。
兰儿猜想他一定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轻轻地、淡淡地、语重心长的说了句“别改了,其实挺好的。”夺命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满腹心事地扶着兰儿走了。
皇宫里,李漼在绫绮殿,这里再没有住过别人。秋痕在照顾这太子。玉凤在替儇儿做着披风。皇上淡淡曰:“你回吧!今晚,朕歇在这儿。”玉凤放下针线行了一礼,退出去了。由景福、蕊珠陪着回了含象殿。
李漼摸着熟睡的太子。太子长得有几分像逸然,但更多的是像李漼。他一声长长的叹息,低低自语:“唉!三年了,你母后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红鲤也走了那么久了,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逸然啊——你到底在哪儿?”原来,痴情的他一刻也没忘记过东方晓。
殿外一声轻轻地长叹。皇上喝了声:“谁?”殿外冲进来一帮侍卫。在绫绮殿外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皇上忽然看到了桌上的冰蝶,知道是海音回来了。他让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皇上站在殿门首,轻轻道:“你回来了?”海音从屋顶上跃了下来。皇上看也没看海音只淡淡曰:“有她的消息么?”海音为难了,他还没有学会欺君;说出兰儿,他还真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失去。
皇上以为他依旧没有东方晓的音讯,叹了声道:“慢慢来吧!哦,对了。今天朕被一伙红衣女子追杀。你可知道有什么人与此相关吗?”海音道:“有什么特征么?”皇上想了想云:“岁数不大,都穿红衣,……在发间都插着银铸的凤头钗。”
海音低头回曰:“是凤麟阁的。她们以杀人为业,一般都是雇佣的。”皇上沉沉地出了口气云:“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行业?海音,查凤麟阁在哪儿。尚方剑在你那儿,调兵剿了它。”海音拱手云:“遵旨。”
皇上又云:“今天,有人救了朕,穿银色衣衫,看不出年龄、长相,只听人称其兰姑娘。像是有些身份的江湖人。也给朕查一下,不过别惊动她。”
海音吃了一惊“啊——”。皇上闻声回头,看着海音云:“你认识她?”海音自知失态,然事已至此,只好曰:“她……”
皇上在等着他的回答:“她怎么样?”海音道:“她也是……杀手。”皇上吃了一惊,回想起:那姑娘的冷傲,她确实像个杀手。凝眉追问:“也是凤麟阁的么?可是,她的服饰和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下手也丝毫不留情啊!”
海音回云:“她是鬼谷的,是李暮青的师妹,人称兰姑娘。”
皇上颔首曰:“看在他们救驾有功的份儿上,赦了鬼谷吧!”海音称是。皇上继续道:“有红鲤的信儿吗?”海音道:“死了,也是凤麟阁的人干的。现在葬在山南东道襄州城外。”皇上低着头,沉沉的“哦。”了声,不再言语。
海音却站着没走。皇上问云:“还有事么?”海音云:“皇上能否赐下,靖王夫妻的近况?”
皇上叹了声,叫秋痕取了两张诗笺递了过去。
海音接过观之,见一张字迹娟秀,书云:
思
波上寒烟凝草碧,落英愁煞断肠人。
十年相守手足义,皆随阴魂赴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