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后院,未央宫,椒房殿。
衣带诏事件后,整个后宫的气氛十分紧张。。
容貌冷艳,素来一身凤袍加身的皇后伏寿,今日…穿着一套极其清简的服饰,此刻,正在给刘协擦拭面颊上的泪痕。
哪怕,距离衣带诏已经过去许久。
可天子刘协的心情依旧没有从那一日的阴霾中走出。
他总是在下朝时,会来到这椒房殿,眼中含着悲痛的泪,颤抖地反复的问。
——“他们…他们诛了董氏一族,朕…朕便是死,又怎么向太后交代!”
——“五路…五路兵马也…也奈何不了他曹操嘛?”
——“皇后,你说…是不是大汉气数已尽?大汉已经没有希望了呢?”
二十余年前,王美人生下刘协后,被何皇后毒酒赐死。
为了保全这个汉室的骨血,刘协从小是被养在董太后膝下,刘协与董家从那时候起就亲着呢!
董承是董太后的侄儿,衣带诏事件珠链全族,整个董太后一脉几乎悉数殒命!
便是为此…
刘协心头的第一道梦魇,便是对“祖母”的愧疚。
“陛下…你还是要振作起来。”伏寿连连劝道:“没有了董家,还有我们伏家,还有千千万万忠于汉室的臣子、将士!陛下要振作呀!”
振作?
听到这两个字,刘协笑了,他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他不住的摇着头。
“振作?朕…朕还拿什么振作?”
“听说那徐庶徐元直也投靠了曹营,他亲手谋划、部署的五路伐曹,竟是经由他亲手葬送,曹操…曹操和陆羽明明已经知道,这五路伐曹与朕有关,与汉庭有关,却为何依旧按兵不动呢?他们这是要折磨朕么?让朕挣扎在血和暗的深渊里么?”
讲到这儿,刘协顿了一下,继而他抓住伏寿的胳膊拼命的摇撼。
无数泪水止不住的再度夺眶。
“朕在曹操和陆羽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他们为何还要把朕绑在这个位置上,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朕呢!皇后…要不,要不朕禅让吧,朕把江山送给他曹操,他不要,朕给他…朕就换一世的平安?不行吗?”
伏寿也哭着回道:“陛下…这话不能说,不能说!”
皇后伏寿抹了把眼眶中的泪水。
似乎…她觉得自己要更坚强一些,为了陛下,更为了家族。
“陛下…”
伏寿的语气变得严肃。“现在,现在就有一个天赐良机,袁绍挥兵南下了,恰恰如今这个关键时刻,曹操头风发作,痛不欲生…便是那医署中的张仲景也是一筹莫展。”
“荀令君张榜遍寻名医,能医治曹操者赏赐千金、封万户侯…臣妾已经…已经安排了一位心腹医者,他去揭榜,只要在针上淬上剧毒,那曹操必死无疑!”
伏寿的话讲到这儿,眼珠子定住,像是要以此表达她的决心。
“吉平?是吉平么?”
天子刘协抬起头,喃喃吟出“吉平”的名字。
皇后伏寿颔首道:“正是,衣带诏时,吉平撇清了干系,没有人知道,他也参与其中,且如今他在医署中资历颇高,又得张仲景信任,由他去…曹操不会起疑,只要曹操一死,那么…袁绍大军势必大胜,不日…就攻下这许都城!”
呼…
听到这儿,天子刘协呼出口气,眉头挑起…似乎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呵呵…”
“呵呵呵…”
他站起身来,行至窗前冷笑出声。“可笑,可笑…曹操是奸臣,那…袁绍,袁绍又是忠良么?若是忠良,昔日在洛阳时,在那汉庭风雨飘摇之际…缘何不见他的兵马?他…他还不如曹操!朕…朕经历过的‘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少么?”
这…
刘协的话让皇后伏寿顿了一下,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宽慰道:“至少,至少袁家是四世三公,至少…至少他们世受皇恩哪!”
“是啊…”刘协点了点头。“四世三公,世受皇恩…可他再厉害,不还是一个‘公’嘛,袁术敢在寿春称帝?袁绍又岂会不敢在许都城废帝呢?老袁家很想出一个皇帝呀!”
听到这儿,伏寿眉头凝的更紧了,那张冷艳的面颊上,更添得了几分无奈与彷徨!
为了家族…为了伏氏一族,她…她必须要再坚强些。
“陛下太过悲观了,无论如何…也该搏上一搏!还有比如今更悲惨的境况么?”
念及此处…
伏寿的银牙咬住红唇,似乎要用自己的坚强重新点燃这位汉天子心中的希望。
哪曾想…
刘协只是摆摆手。
“随皇后高兴吧,朕累了…皇后回吧,把冷寿光给朕喊进来。”
他不喜欢女人服侍。
比起女人,这位天子更希望这位不男不女的宦官服侍。
而这。
似乎有迹可循,东汉的历任天子都特别“喜欢”宦官!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东汉的皇帝总是会被权臣左右,然后韬光养晦,借助宦官的力量推翻权臣,然后扶持出一大波比权臣还要可恶的宦官,再由另一波“权臣”推翻,一切又回到了圆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轮回。
…
…
许都城,司徒府。
正堂中,陆羽正在向蔡昭姬普及有关于“报社”的常识。
——“诚如我方才讲的,报社的建立,需要从三部分走起,其一是造纸,通过‘原料的分离’、‘打浆’、‘抄造’、‘干燥’的步骤,把湿纸晒干或晾干,揭下就成为纸张!成本十分低廉!且能替代竹简使用!”
——“其二便是印刷,用胶泥做成一个个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字划突起的高度像铜钱边缘的厚度一样,用火烧硬,成为单个的胶泥活字!每个常用字都需要备上几个、甚至几十个,这便是泥活字!之后,便是将这些泥活字按照一篇文章排序,紧接着复刻于纸张上,如此便是印刷!”
——“其三便是报纸,将一些文章、事件,通过泥活字排于纸张上,方便人阅读,上面的文字一定要通俗易懂,便于百姓理解,更要发动天下士人去念给百姓听,如此…报社、报纸便统统形成,一旦报纸推广出去,那整个大汉的舆论,便是咱们太学来做主了。”
陆羽尽可能深入简出的向蔡昭姬去介绍“造纸术”、“印刷术”、“报社”以及“报纸”…
大有一股…要通过这报纸、报社,将太学打造成“官媒”的既视感!
蔡昭姬蕙质兰心,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再加上造纸术蔡伦就曾经做出过底子,她多少也有些了解。
印刷术中的“泥活字”倒是类似于…刀笔吏手中的刀,都是将一些古籍、文章复刻一遍,只不过一个是手工,一个是工具。
至于“报社”、“报纸”,蔡昭姬只是听懂个大概。
“你的意思是?若是姐姐写一篇文章?通过报纸…可以很快的传遍整个大汉?”
蔡昭姬好奇的问道…
陆羽点了点头。“理论上是可以的,这其实…就类似于现在的檄文,昔日曹司空讨伐董卓时发出的讨董檄文,便是由一干刀笔吏誊抄而出!”
“今日…‘泥活字’代替了刀笔吏,而一个个驿站中传递的一封封竹简,也将变为许多张报纸…尽管百姓认识字的不多,可他们看到报纸就会去问,也会有士子为他们解答…如此这般,若然报纸成功的推广出去,远的不说,至少…昭姬姐的一篇文章,十日之内整个中原都能看到!”
噢…
蔡昭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就是…造纸术改良过后,纸就变得不值钱了。
复刻的话也变得更方便了…同样的,因为纸张变轻,运输起来也就更方便,故而…可以很轻松的传遍中原。
这…
尽管心头还是有一万个疑窦,可蔡昭姬也不去细问,羽弟的脑瓜子素来活络,他就是搞出再奇怪十倍的发明,蔡昭姬也一点都不惊讶!
“羽弟想做就去做好了,需要姐姐的地方告诉我就好…”蔡昭姬摸了下羽弟的脑袋…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尽管如今的羽弟长大了,也变帅了,甚至…更吸引人了,可在她的眼里,还是那个相依为命的弟弟,永远都不会改变。
“好…”
陆羽点了点头,正准备更深入的与昭姬姐探讨一下。
就在这时。
“告诉陆司徒,呼…就说…就说…司马仲达…冀州急报…”
一道气喘吁吁的女声在司徒府门外响起。
因为声调颇为出众,陆羽的耳朵又格外尖锐,倒是听到了一些。
这不是…
司马仲达的夫人张春华的声音么?
这两口子不是去…冀州邺城了么?怎么…张春华回来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
陆羽抬头望向窗外…
而门外龙骁营甲士的脚步声已经响起:
“报…”
“直接带进来吧…”不等龙骁的甲士回话,陆羽当即吩咐。
不多时…
张春华步入此间,她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疲惫,满是倦容的面颊上煞白如纸,两日疾驰,她跑死了三匹马,眼睛都没有阖上一下,这才加急赶回。
陆羽下意识的眉头一凝,担心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可…他又想不通。
袁绍与颜良不是都从邺城出征了么?还能有什么大事儿?总不至于是…
“给张姑娘取杯茶水来。”
陆羽吩咐道…
张春华却是摆了摆手,紧接着从后背上取过一封竹简递给了陆羽。“仲达…让…让我将这檄文交给陆总长,他说…这檄文…这檄文能抵得上十万大军,陆总长需早有准备。”
唔…
檄文?
陈琳的讨贼檄文?
陆羽眼珠子一转,下意识想到的便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