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勋和顾若离一起回了家,荣王翘首等在门口,见着他们回来就焦急的道:“我怎么听说你们要去安南呢,不是真的吧。”
“王爷。”顾若离行了礼,“我们刚从宫中出来,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对于身为大夫的她来说,这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试验,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不算白去这一趟。
不过,几个孩子她还是不放心。
“你这孩子可真是。”荣王叹气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想说话可是不敢,还是缠着顾若离讲,“你们放心去吧,我在家里看顾三个孙子。”
顾若离行礼,道:“若我们要去,恐怕这一两天就要动身,三个孩子就请王爷您多费心了。”
荣王摆着手一脸的无奈,“去吧,去吧,我在家呢。”
赵勋看了一眼荣王没说话,和顾若离一起进了内院,在暖阁坐下来她问道:“小杨大人是不是也给你来信了?”
大概还和赵勋说了什么事。
“嗯。”赵勋颔首拿了封信递给她,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杨清辉这封信里的内容远比给朝廷的信要言重很多,云南的天花根本不是一两个的事,而是一整个镇子染了一多半的人。
他现在派兵将整个镇子都困住了,按照顾若离早年治疗大头瘟疫的办法,将未染病的和已染病的都在镇子里隔开,再派大夫进去消毒。
但是天花和大头瘟疫不同,大头瘟疫是传染快死亡快但是有药治,天花不同,传染快死的略慢点但是无药可治。
染上了,就是凭运气了,能熬过去最多一脸麻子但是命还在,若熬不过去……
那就只有死了。
“这么严重。”顾若离放了信看着赵勋,道:“这是安南那边的祸乱波及过来的,是有人想要挑起新王和大周的矛盾?”
想要借刀杀人。
看来白徵的对手不简单啊。
“想借也要有这个本事。”赵勋手指轻敲着桌面,淡淡的道:“你将治疗天花的方子写下来,我带几个大夫过去。”
他的意思,顾若离留在家中,他带人过去。
“我不去?”顾若离一愣坐过来看着他,“你一个人去,我在家焦心难受,还不如跟着你去呢。更何况,我的办法我自己去都没什么把握,何况让别人做呢,我更是不放心了。”
赵勋蹙眉看着他。
“我不会有事的。”她低声道:“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而且,我打算从书院调个学生一起带着,也让他们历练一下。”
人手多了,办事也容易。
赵勋摸了摸她的手,问道:“不怕?”
“怕啊。”顾若离叹气,“我们一走儿子们没爹娘在身边就好可怜。”
可是,要是她成功了,他们三个知道了,也会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的。
所以,她非去不可。
“那就去准备吧。”赵勋道:“后日一早启程。”
顾若离点头在桌子上取了笔墨,铺开纸仔仔细细的将她要准备的东西和事情都列了下来,等列好了已经是半夜……
第二日她去了青囊书院,将要去安南的事告诉了所有学生,她话一出顿时底下一片嗡嗡之声,议论起来,有的人惧怕有的人兴奋,有的人跃跃欲试……
“先生。”岑琛道:“这次还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若离是要带一些人,岑琛无疑是最好的,比刘大夫和方本超他们这样家眷念着的更好,“好,那岑大夫你去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启程。”
岑琛应是而去。
韩苗苗在下面急的挥舞着手,“先生,我和翠娘也想着跟着您去,我们能帮忙的,也不怕苦累。”
“嗯。”顾若离点了头韩苗苗和翠娘高兴不已,她们话落,下面一阵阵请愿的,顾若离挑了两个有经验的大夫和两个新收的学生。
将书院的事交给孙道同几个人,她和杨文治一起回城里,临分别时杨文治道:“明日一早老夫在城外等县主。”
“好。先生记得多带两件厚实的衣物,这一路至少要走一个月,路上可能就要冷了。”
杨文治颔首而去。
顾若离回去看着三个小不点,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顾引之道:“娘,您要出门?”
“嗯。娘要出门。”她说着摸了摸顾引之的头又看着晖哥儿,“娘走的急,我们老三的抓周礼都来不及看了,等娘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晖哥儿不懂,也体会不到离别的愁,但是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他感觉到了,也不闹腾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赵含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顾若离心疼的道:“最快,也要过了年才能回来,等娘回来我们祥哥儿就已经三岁了。”又道:“不过,娘答应你一定早点回来。”
“嗯,嗯。”赵含之点着头,拍着胸脯,“我一定照顾好大弟和二弟。”
顾引之点头,晖哥儿指着大哥,“坏!”
“你再说一句,等娘……”等娘走了我就把你丢出去。后面的话他没胆子,就冲着晖哥儿瞪了瞪眼睛。
晖哥儿抬脚踢哥哥,兄弟两人就在桌子底下,你来我往的倒腾起来了。
没良心的小家伙,顾若离抚额头,觉得赵勋说的对,养儿子没用,这两个东西她都要走了也不嚎两嗓子哭一哭表达一下不舍。
“娘去收拾东西去了。”顾若离哼了一声,顾引之看了一眼老大老三跟着娘后面,“娘,我帮您,”
顾若离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笑着牵着老二的手,道:“还是娘的朗哥儿好,知道心疼娘。”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斗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决定不管了。
一个都不吃亏,打哭了她再罚。
见着娘走了,赵含之哼了一声也跟着下地,晖哥儿也跟着喊了一声,“娘……”也跑过去了。
顾若离收拾衣服,摆了一件棉衣在床上,赵含之就趴在床上好奇的道:“娘,还没冬天。”
“现在不冷,过段时间就冷了。”顾若离回道,赵含之一愣,“啊?”
好像刚刚意识到他爹娘这一回真要走很久呢,这都带着棉袄了。
“爹。”顾引之看到赵勋从外面进来,三个孩子一起行礼,行了礼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晖哥儿在一边假忙活,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朝顾若离的行礼里塞,顾引之就跟着后面,念着,“这些是你的,娘不用。”
“坏!”晖哥儿瞪哥哥,把哥哥拿出去的东西又统统塞了回去,还护着一副不让哥哥再拿出去。
赵勋就坐在一边看着三个儿子闹腾,视线又落在顾若离的肚子上……还真是想要生个闺女。
顾若离收拾好了又带着三个儿子去了郡主府,方朝阳也知道了他们夫妻要走的事,就道:“三个就放这里吧,你们安心去就行了。”
“我真要和您说这件事。”顾若离道:“若是放这里,那王爷肯定要经常来的,到时候您不要和他斗嘴了。”
方朝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晚上,一家人在郡主府用晚膳,荣王大摇大摆的进来,方朝阳难得的没有赶他,一顿饭吃的安安稳稳的。
第二日一早三个儿子早早就醒了,顾若离在门外牵了马看着荣王方朝阳抱着牵着的三个小不点顿时心中酸涩不舍,三个小家伙却是没心没肺的冲着她摆手,哪有半点不舍。
难怪说养儿都是讨债的,顾若离愤愤不平的上马走了!
青囊书院并着大夫一共十六个人,都是会骑马的,所以速度很快,至于辎重则是在后面由周铮和胡立押着……杨文治毕竟年纪大了,跟着赶了两天就以后跟着周铮他们一起,坐着马车了。
一路上,赵勋不断收到安南的来信,每一封信的内容都要比前一次严重,顾若离斟酌着给白世英去了一封信。
微暗的篝火下,她趴在马鞍上,赵勋在一边看着,道:“明晚我们找间客栈休息吧。”
“不用。”顾若离回头看着他,“大家精神都还好,不如趁着天气还暖和多走点路,后面就要渐渐冷了。”
赵勋望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她接着写信,赵勋则去和几个属下商量事情,他们这一去说不定还有战要打,所以虎贲军已经早一天出发,会在沅江附近等着他们。
顾若离将天花的接种方法在信中大概告诉了白世英。
白世英对这些的实际操作的熟练要远比她有技巧和周到,说不定她没有到白世英就已经想到办法了。
信第二天送走,他们一行人接着上路,顾若离独自骑马大家都走的很快,一开始的几天还很兴奋,因为要出远门还是横跨了整个大周,可是走了二十多天以后大家就都沉默下来。
气温骤降,骑马不再是有趣的体验,一天下来脸被风吹的开了列,大家累的倒在火堆旁就开始睡觉,说话都没了力气。
韩苗苗翠娘并肩靠在一起,翠娘道:“没想到真正赶路的时候这么累,当初你们……”她压低了声音,“你们打到京城来的时候,路上是不是也这么累?”
“比这个可累多了。那时候可是寒冬呢,冻的我手满是冻疮。”韩苗苗低声道:“还有脚,一进房间里鞋上的冰坨子化开后才有了知觉,就又疼又痒,用药水泡脚后才会觉得略舒服一点。”
翠娘啧啧惊叹,指了指那边的火堆,“我们也去听听。”
“好。”两个人就挪到对面,顾若离原本和杨文治以及齐戎几个人在说商讨药方的事,说着说着打盹的人不再打盹儿了就过来听着,大家否决一味药又添进去一味,就这么来来回回的,不知疲倦。
两个月后他们到了滇南,杨清辉派人在闸口等着他们,虎贲军已扎营在镇宁附近,对面就是安南,一行人又走了近十天终于到了镇宁。
“赵将军,县主!”杨清辉在镇宁驻军衙门口等着他们,一进镇子里他们就感觉到这里和别的地方的不同,异族人多且不说,而且看见他们汉人来目光中隐藏着敌对。
而且,镇宁的守卫明显要别的地方更加的严一些。
“杨大人。”众人纷纷和杨清辉行礼,杨清辉一一回了又看到伯祖父从车里出来,忙过去扶着,道:“大家舟车劳顿快和我进衙门休息一下,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一年多不见,杨清辉比在京城的时候消瘦了许多,有一种人入中年后的沉稳,但又多了一些月朗清风般的亲和。
大家散开去了各自的客房休息,杨清辉请了赵勋和顾若离在书房落座。
“现在是什么情况。”顾若离有些焦急,他们路上走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早期得病的人能活的应该已经痊愈了,死了的早就死透了,她问的是传染的情况。
“明天我带县主去看看。当初和您说的一个镇子上有近半的人得病,上个月那镇子只剩下了十之二三的的人活下来,其他的人……我让人抬去深山里烧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衣物也按照你的说法悉数烧掉了。”
顾若离凝眉,情况和她想的差不多。
“现在的情况是,不但那边了,还有周边的两个庄子里都有人染上,村民们自发的将人送山里隔离了,现在到底里面是什么情况,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没有人知道。”
他要管的事情太多,实在分身无暇了。
“除了这两个地方外,沅江也出现了几列,但其中有一个孩子族中地位不同,他的父亲是族长,所以他不同意将孩子送走隔离,以至于……那个孩子现在还在村里。”
顾若离点头看向赵勋,赵勋喝了口茶放了茶盅,问道:“安南那边这几日如何?”
“有的城几乎成了空城。”杨清辉想到那种场面便有些受不住,无论是谁遇到那种尸横遍野的场景,都会受不了,“听说几处都发生了暴乱,谣言说新王乃是不祥人,以至于一登基就发生了这种大规模的瘟疫。如今新权动摇,国本不稳。”
在这个时候不止住天花肆虐,做什么说什么都是虚的。
“你和那边联系过吗,白先生你应该见过吧?”顾若离道:“白世英你见过吗。”
杨清辉摆手,又回道:“两边都封锁了,我和安南的新王还不曾见过,但是有书信来往,至于白姑娘,前几日还给我来过信,她的自有并未受到影响,似乎一直跟着那边的大夫在研制新药。她信中问我你何时到,那时候你们刚入境,我便回信估算了你们来的时间。”
顾若离也打算和白世英还有几位一起研究一下,她有两个方法,一个比较快但是效果并不算好,另外一个则是略慢的,且到底如何提炼她还要再做几次试验。
“那你速速派人去告诉她,就说我到了。”顾若离和杨清辉道:“我在路上给你画的图纸,你有没有照着样子让人做出衣服来?”
她画的是加厚的隔离服,没有新科技的材料,但是略挡住一些接触和隔离总是好的。
“做,做好了。这半个月我们赶制了六百套。”他说着和两人道:“稍等一下。”话落开门出去,过了一刻就提着两件衣服回来。
一件墨黑的男式的隔离服,连身服装并着涂了防水漆曾的手套,帽子一直兜住脸,只露出用纱隔着的口闭眼的位置。
女式的则是白色的,和男式相当但要小很多。
材料都是顾若离建议的,也是她和杨文治几位大夫一路过来商量出的结果。
“和我想的一样。”顾若离将男式的衣服递给杨清辉,“让所有将要和我们一起去疫区的人都穿上,我这里你留下三十套就行,若是可以再多做一点出来。”
杨清辉一一应是,顾若离提着女式的衣服,和他道:“我让苗苗过来,一会儿将大家召集过来,给大家演示一遍这衣服如何穿,在疫区要如何防备。”又道:“我让你准备的药材在哪里,我要取一部分出来先煎出来,再给我几个大缸装要,还有牛车。我们略休息吃点东西就出发。”
时间不等人,病她并没有办法治好,去了只能帮着得病的人尽量减少痛苦……最终要做的,还是预防和隔离。
“好,病区的事就交给县主您了。”杨清辉第一次和顾若离共事,也第一次感受到她在做事时的严谨认真,就连和赵勋说话也是公事公办不留半分私情,他眼中不由露出敬佩的样子。
“嗯。你派几个当地的人给我们,每到一处都要找几个能听懂我们的话也能说本族方言的人过来。”顾若离说着打开门出去,又想到什么看着赵勋,“七爷记得穿这衣服,虽不一定有用,但一定比你们暴露皮肤任意接触要好。”
赵勋颔首看着她道:“稍后就穿。”
夫妻二人就对视了一眼,又恢复到以前合作时的状态,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她微微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回去略梳洗了一下召集了所有人出来,让韩苗苗演示过衣服怎么穿,又教会了衙门里的捕头,让他带着衣服去告诉所有人。
一个时辰后,药煎好装入翁中,顾若离就带着三十个人的队伍骑马驾车有着衙门里的捕快开路,往清泉镇而去。
清泉镇靠近安南,离的很近,近到翻过一座十来里路的森林就到了,所以,这里最先染上瘟疫……听说是因为有染病的人半夜逃出森林躲在了清泉,最后,病情是从一个好心给他看病的大夫传出来的,就这样,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清泉的百姓都染上了。顾若离站在集镇外面,这里设了关卡,比上次大头瘟疫时还要严密,但是不同意当时的官员态度,杨清辉要仁慈很多,他只是隔离了,却不曾将所有得病的人烧死。
“你们是京城来的大夫吗。”隔离守备的军士见着一队人过来,忙带着人迎过来,岑琛抱拳,回道:“我们正是从京城来的大夫,还请你打开闸门让我们进去。”
“进去是能进去的。”那几个人显得很高兴,京城来的大夫当然比这里的大夫要好,而且听说来的还是那位举世闻名的静安县主,有她在这一次天花瘟疫肯定能熬过去,“但是你们进去以后,轻易就不能出来了。”
虽然知道意思,可是大家还是皱了眉,顾若离带来的学生就有人跟在后面嚷道:“这里治好了我们当然就要出来,要不然别处怎么办。”
“可是……你们进去了说不定会染病,很可能会……”
两面就争执了起来,顾若离摆了手,对方说的确实如此,她回头看着杨文治,道:“先生,你看我们要不然分成两路,一路在外面守着,要是我们有进展了,你们还能立刻去别的地方救治。”
杨文治顿了顿,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就将大夫和学生分成了两路,顾若离和杨文治带着十五人先进了里面,岑琛则领着剩下的人在外面候着。
镇子原本应该是个繁荣的镇子,街面两边店铺林立,但是现在里面死气沉沉,包子铺不再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胭脂铺子里也没有婆子上街来拉着小姑娘们进店试试他们新制的口脂。
“那些得病的人都在哪里。”顾若离回头问来迎他们少年,十**岁的样子,以前在饭馆里做小厮,他爹娘前两天就死了抬后山烧了,他本来可以走的,但是却说要守孝非要留下来。
少年叫秦义中原人,七八岁的时候跟着爹娘来这里谋生,所以这里好几个族和寨子里的话他都能说也都听得懂。
“大夫。”秦义指着街道末尾的左边,“在那个后面,当时那个安南人就躲在周大夫家后院的巷子里,后来周大夫生病,他家里的老老小小也跟着都得病了,那边是最先传开的……所以杨大人就让没得病的人挪到西边去住,南面就住着得病的人。”
“那现在那边还有多少病人。”顾若离在街口停了下来,秦义回道:“我没有数过,但百十个人肯定有的。”说着垂了眉眼叹了口气,“大刀也生病了,他是我好朋友,已经发烧烧了四天了,恐怕活不了了。”
顾若离嗯了一声,回头跟着她一起来的周大夫和几位学生道:“你们将药都沿路洒了,再去西面找百姓来一起搭着灶台煮,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漏。”
“是!”众人应是,各自忙活起来,顾若离看着秦义,道:“你带我过去。”
秦义应是,众人穿着“隔离服”随着秦义去了隔离区,说是隔离区,这里并没有搭闸门更没有人看守,若是想要过去的人,还是随时都可以去。
一进入巷子里就有股奇怪的腐朽的气温扑鼻而来,是尸体的**味,是病人的颓败气。
“这个院子原本住了几个人,不过……”不过都死了,秦义说着指了指前面,“那边就是周大夫家的院子,他们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子住在里面,不过他运气好,脸上虽留了好多麻子,但是人没有事了。”
只要好了,就不会再得了,顾若离道:“他恢复的如何,你能不能带他过来?”
“恢复的挺好的,我喊他过来。”秦义说着上前去砰砰拍着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个披麻戴孝满脸斑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秦义指着顾若离,“俊子,这是京城来的大夫,想见见你。”
周俊打量着顾若离一行人,又打量着他们古怪的穿着,视线重新落在秦义的面上,声音嘶哑的道:“大夫有什么用,来了还不是等死。”
随着就要关门。
“等等。”顾若离推着门看着他,道:“我们人手不够,想找你跟着我们一起帮忙,你得过一次了就有免疫力,许多事我们不能做的,你却能!”
周俊没说话,盯着顾若离露出的两只眼睛看。
“我们现在需要你这样得病康复的人帮忙。”顾若离沉声道:“让这个病就在清泉终止,让更少的少年不要再像你这样……”家破人亡。
周俊扫了一眼顾若离,推开她的手反身啪的一声关了门,闷闷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你们走吧,我帮不了你们。”
顾若离蹙眉,秦义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大夫。”
“算了。”顾若离和指了指前面,和秦义边走边道:“你没有被传染,是因为小时候得过吗。”
秦义摇头,回道:“没有。”
“那……”几个人在另外一个院子前面停下来,顾若离道:“你家曾经养过母牛?”
秦义听着一愣,顿时点着头道:“您怎么知道的,我家以前养了两头母牛,我爹本来是要卖掉一头的,后来我娘生我奶水不过,他就两头都留着了,那牛一直到我们来这里前才卖掉的,我每天早晨都会去挤牛乳喝呢,小时候我就比别人长的高长的壮,我爹说是因为我一直喝牛乳缘故。”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爹娘都不在了。
“县主。”韩苗苗好奇的道:“喝牛乳的人不会被传染吗。”
顾若离看着她,道:“路上不是和你们解释过吗,你都忘记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因为牛的**会容易得一种叫牛痘的病,人常接触也会被传染。这种病被传染后不算重后,可能就几个水泡就痊愈了,但是得了这种病的人以后就不会再得天花。”
“是的!”顾若离叹气,“可惜,现在想要得到这些并不容易。”
秦义惊讶的看着顾若离,呵呵笑道:“京城的大夫和我们这里的大夫就是不一样,懂的也多。”
顾若离笑笑,跟着秦义进了个院子。
院子里的气味更重,一股脓臭味,韩苗苗顿时干呕了一声,拿帕子捂住了口鼻,一行人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光,两张床头尾相连,床上各两头躺着两个人,一边是两个老人,一边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怎么会这样。”翠娘和韩苗苗惊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几个人满身的水泡,有点像被开水烫了一下起的水泡,一排排一片片连在一起,只有眼睛是好的,其余的地方全是这样大大小小的水泡。
有的水泡破了正朝外冒着水,有的成熟了流出浑黄的液体,气味很臭,看的人头皮发麻。
“想不想喝水。”秦义走过去看着几个人,躺着的年轻男子回道:“阿义,你看到我家毛毛了吗。”
毛毛是他的儿子,今年七岁,不过在前天就死了,秦义撇过脸去又转了过来,点头道:“他好着呢,在西面的柿子胡同里住着,有大夫照顾着,除了脸上一点麻子,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年轻人松了口气,说话似乎很艰难,满脸的痛苦,“麻子就麻子,以后好好做事挣钱,还是能娶到媳妇的。”
秦义点着头应是。
“我看看。”顾若离上前去拿手帕搭在年轻的人手腕上号脉,过了一会儿收了手,秦义问道:“怎么样大夫。”
顾若离回道:“已经到中后期了,就看这两天他能不能熬过去。”她话落回头对韩苗苗道:“将药拿来让秦义喂了。”
天花病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全身大面积溃烂脓创而引发感染导致败血病而致使死亡。
她预备消炎方子,手中还有一些白世英走前留下来的白药,来时点算过,一共四百二十一粒,她不知道够用不够用,但是当下是先见到谁就救谁。
最好的,是立刻见到白世英,让她将白药多制作一点出来……不过,她认为白徵带白世英来安南的一个原因,应该就是为了白药,她既然来了又遇到这样的事,必然是制出了许多的白药。
韩苗苗应了是,将煎好的药端出来。
顾若离又看了年轻夫人的水泡,看过两个老人家的水泡,重新回到这边指着年轻妇人,道:“用她的吧,她的症状轻一点。”
她话落,秦义惊讶的问道:“大夫,要水泡做什么?”
“取脓液。”顾若离道:“放在健康人的身体里,做人体试验。”
用病症略轻的人脓液要相对安全一些。
将皮肤割开将脓液放进去……实际上她是第一次这样做,在现代根本不再需要考虑这些。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做一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原始试验。
“什……什么?”秦义听了吓的不行,“那……不是要得病的。”他们避之不及,现在居然要将这些东西放身体里,不是找死吗。
顾若离道:“暂时和你解释不清楚,你在一边帮我的忙吧。”
秦义哦了一声,喂了几个病人吃了消炎药和药,他帮着顾若离挤脓液,翠娘看着跑出去在院子在将中午吃的馒头都吐了出来……
她吐完了擦了擦嘴又回来,尴尬的道:“对不起县主,我……”
“没事。”顾若离回头看着她,道:“等这里弄好了,你们跟着秦义去找几个康复了的病人,让他们帮着去发药。”
翠娘应是,韩苗苗问道:“县主……那谁来做实验?”
“我自己。”顾若离看看取的差不多,就盖好了瓶子起身,和秦义道:“我想住到周大夫家的院子里去,你能不能和那个少年说一声,他不会被我传染,所以,若是我生病的话,他能帮着我照顾我一二。”
“不行。”韩苗苗拉着顾若离,“让我做实验,要是我生病了您还能想别的办法,可要是您出了事,我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主心骨了。”
顾若离蹙眉,她主张的实验怎么能让别人去冒险,“先不要讨论这个,把紧要的事情做完。”她说着又看着正在发愣的秦义,“去告诉大家,康复的人不会再被传染,让他们自由活动帮助别人。”
秦义应是放了药碗跑了出去,又想到什么,回头来看着顾若离,“大夫……要不然我帮您做实验?”
“不用。”顾若离笑着道:“你有免疫力了,做不了。”
秦义哦了一声,就跑走了。
顾若离又看了十来个院子,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养病,而更多的人家已经绝了户。
顾若离又重新去了周俊那边,站在门口等着,隔着门她能听到秦义和周俊的说话声,韩苗苗跟着她劝着,“县主,让我来吧,我身体比您好多了。”
“我知道你怕我出事。”顾若离道:“我心里有数,就算有事也顶多发烧而已。”其实,重要的是后面的再试验,要是没有反应,就表示她现在做的就成功。
还有个方法更方便,用棉花沾了脓液塞在鼻子,这样的效果却不如直接放在伤口里好,或着将痘痂碾成粉末吹进鼻子里。
更好的,当然是种牛痘,只是现在的条件不被允许。
院子门打开,周俊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看了一会儿将剩下的半扇门一起打开让了道,顾若离看着他道:“多谢。”
她和韩苗苗进去,顾若离在中堂坐下来,周俊走过来看着她,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用我试,我命大。”
她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话,笑道:“你不行,只有没有得过的人才可以。”
周俊愣了愣收回手,道:“那你就住在这里,我会照顾你。”
“多谢。”顾若离笑着道:“劳烦你带韩姑娘去烧点水。”她将药箱给韩苗苗,“把刀煮了消毒。”
韩苗苗犹豫了一下应是而去。
过了一会儿东西都准备好端来,大家都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顾若离迟疑了一下脱了外衣,将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又将刀递给韩苗苗,指了个地方,“就在这里,划个十字出来,入口深点。”
韩苗苗红了眼眶拿着刀手都在抖,哽咽的道:“……您在路上都没有和我们说要用这个方法,您为什么不早点说。”
“说了你们都要害怕的,再说,只是试验成功了以后再讲也不迟。”不做这些,他们就是白来,让大家挺过去还不是一样的,根本不需要他们长途跋涉来这么多大夫。
“可是……”韩苗苗抹着眼泪,“可是您都没有和将军说一声,他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怪我的。”
没有人知道,这刀划下去脓液和血液融合后会发生什么事,或许她只是发烧一天然后就痊愈,或许……她就真的得了天花危及生命。
“没有可是。”顾若离蹙眉道:“总要有人第一个尝试,是我提出来的,当然由我来试。”
韩苗苗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拉着顾若离的手,刀怎么都划不下去,顾若离看着不耐烦,叹气道:“行了,我自己来吧。”
“我……我来。”她摇着头刀尖搁在皮肤上重重一划,白皙的手臂上顿时出现一道口子,再横过来一刀血已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顾若离开了小瓶子倒脓液进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周俊和秦义看的胆战心惊,顾若离拿布擦拭着手臂,解释道:“这叫人痘,我们也可以像秦义那样种牛痘。”
几个人听不懂,看着顾若离将手臂处理干净,她看着韩苗苗,道:“不着急,要是我成功了,你们都是要种的,过段时间要去安南,那边疫情更重,不提前种好这些,我也不放心带你们去。”
韩苗苗点头,给她止血。
“这里应该养乳牛的很多吧。”顾若离问秦义,秦义点头道:“离这里有点路,要翻一座山,那边的族人都有喝牛乳的习惯,所以母牛也很多。”
顾若离点头,道:“那过两天让杨大人派人跟着你去那边看看,你知道得牛痘的牛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秦义摇头,顾若离笑道:“等会儿我细细和你说。”
她不便再出门,就吩咐了韩苗苗出去办事,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轮流去照顾这边的病人,天花病人若护理得当,康复的几率会提高,所以众人都忙活了起来。
反倒顾若离闲了下来,坐在院子里和周俊说话。
“我爹也是大夫。”周俊道:“他在这里很有名,大家生病都会找来看。”
他说着垂着头,满面的悲恸。
“他是好人。”顾若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要不然他也不会给那位安南人看病,虽结果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他的初衷是值得我们敬佩的。”
周俊很惊讶,“真的?可是他们都说是我父亲害死大家的。”
“有的祸避不开。你们这里离安南那么近,就算那个人不来,这里也可能不会幸免。”顾若离道:“你不要耿耿于怀,这结果没有人想得到。”
周俊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院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惊了他们一跳,就看到赵勋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和我说。”他站在顾若离面前,一身怒气满面的担忧,顾若离起身看着他也是蹙着眉,“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里病气太重了。”
赵勋拉着她的手起来掀开了袖子,就看到上面显目的疤,脸色更加的难看。
“没事的。”顾若离道:“我是大夫,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周俊无声的回了房里。
“你快回去。”顾若离看着他担忧的道:“也不穿隔离服就这么进来了,要是染病了怎么办。”
他伸出手来,沉声道:“给我也种,我陪你一起。”
“等我好了,确认没事了再给你种。”她说着,想起牛痘的事来,“你派人跟着秦义去找乳牛,再找个兽医跟着,但凡生了牛痘的牛都带这里来,我要用。”
赵勋没说话,直直的看着她,她笑着道:“快走吧,三个儿子还小,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什么时候会有反应。”赵勋没准备走,他来这里是为了平息戍边暴乱,为了安南政权稳定,可是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顾若离为了别人去冒险。
顾若离回道:“如果快的话今晚我应该就会发烧,得出结果应该在两三天后。”
赵勋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不要担心。”她柔声道:“我是大夫,我的心里有数的,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贸贸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再说了,最坏的事就是我试验失败得了天花,可是就算得了天花我也不定会死,我们带了这么多的药,还有白姐姐做的药,顶多……我病好后落了一脸的麻子,你会嫌弃我?”
他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若你死了,我便平了安南再去找你。”
“和安南有什么关系。”顾若离嗤笑一声,赵勋蹙眉道:“祸因他们而起,自由他们来担责。”
她笑着摇头,推着他出去,“你快离开这里,出去前记得周身衣服都脱了换掉,还有手脸都要用药水仔细清洗。”
“我明天再走。”他不放心,而且也不安心,“疫情都已经扩散,不着急这半天的时间。”话落,左右看看,“晚上你住哪里?”
顾若离拧不过他,就指了院子客房那边,“那边,我将苗苗他们指派出去,没有想到你却是来了。”
他在院子里坐下来,陪她说着话。
顾若离并没有什么反应,除了手臂有点疼以后,其他的一切正常,晚上和秦义还有周俊一起吃过饭,顾若离交代了两个少年,“再各家各户去巡视一遍,若有人烧的太高就再给一次药,若情况还算稳定就不必多管。热水烧足了,不要让他们脱水了。”
“是。”秦义点着头,“我们又找了几个人来帮忙,顾大夫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好的。您养好身体,我们……我们等您好起来。”
顾若离和两人道谢,看着两个少年一脸朝气的样子,不由对事情的结果也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院子里安静下来,顾若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着赵勋道:“我有点低烧了,你扶我进去睡会儿。”
“好。”赵勋索性抱着她进了房里,将她平放在床上,她眼睛有点睁不开,握着赵勋的手低声道:“反应上来了,可能要昏睡个一夜,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你来看看我,要是起了二十个以上的疹子你就给我吃药,若是不超过就没事,给我喂点水就好了。”又道:“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都是正常反应。”
“睡吧,我今晚就在这里不走。”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烧越来越高,身上也烫的厉害,但是并没有起疹子的样子,顾若离道:“帮我将衣服脱了,剩下肚兜和裹裤就好了,到时候你检查起来也方便一点。”
赵勋颔首,无声的帮她解开衣领,将外面的衣服脱了盖上被子……半夜的时候顾若离要喝水,他小口小口的给她喝了一点,她又沉沉睡着,似乎睡的并不踏实,不停的说着梦话。
他靠在她头边认真听着。
话断断续续的,能听得清却听的不大懂,“老师……我下乡的事已经考虑清楚了,若是顺利我六年后再回来,我到时给您打电话。”
“六年不久,一眨眼就过去了。”她低声说着,带着一丝期待的样子,“那里偏僻,山民们生病想要去医院太艰难了。”
“老师,我安全到达了,过几天我将报告发邮件给您。”
“老师,我刚刚给一个产妇接生了……”她声音很慌张焦急,“有血崩的迹象,我将具体情况短信发给您了,您看看我这样用药行不行。”
“别乱说,等我从山里回去收拾你。听说学校宿舍楼新修了?我们原来的宿舍还在吗,老师的职工宿舍也换了吗。”
“救命……救命……”她摇着头,脸通红通红的,赵勋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开始咳嗽起来,也反射性的抓着她的手,“你们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火太大了,不用管我,快走。”
“我走不了了,烧伤面积太大,出去无法立刻就医还是要死。”又道:“帮我论文带出去,帮我交给老师……”
赵勋忽然紧张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娇娇,娇娇我在这里!”
她的梦话戛然而止,开始喊着,“七爷……”
赵勋忽然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心头刚刚那是什么感觉,他总觉得那一瞬间顾若离就要从他生命消逝了,就要被在梦里救她的人带走了,带走了……他就没有娇娇了。
这辈子,谁都不能将她带走。
“娇娇。”他抱着她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我在这里,在这里。”
顾若离轻嗯了一声,轻的几乎听不清,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回应他,他高兴起来紧紧的将他箍在怀里,“你的试验一定能成功,你会好起来的,这一次也一定会如同你自己所言,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顾若离又嗯了一声。
外面,院子里传来走动的声音,过了一刻杨文治和岑琛几个人都进来了,隔着门杨文治焦急的问道:“县主可还好?”
“在发烧。”赵勋舍不得放下顾若离,对外面吩咐道:“你们进来吧。”
门推开大家都进来门,赵勋将她的被子拢好抱在怀里,杨文治看见顾若离的样子惊了一跳上去试了体温,又检查了手心脚心,“这热度太高了,手臂上……”他看着一惊喊道:“把灯拿来老夫看看。”
韩苗苗将灯点亮端过来,杨文治照着顾若离落着伤口的手臂,看的触目惊心,“这伤口周围是不是水泡,你们来看看。”
大家都凑过来看,果然四周开始长了小小的红点,亮晶晶的白头。
“怎么办。”韩苗苗惊疑不定,岑琛也担心不已,“这是被传染了发病了吗。苗苗,去将剩下的药都拿来。”
赵勋看着顾若离手臂上刚刚发出来的疹子,拧着眉头道:“娇娇睡前说若是疹子数量少,不用理会,等她醒了再说。”
韩苗苗出去的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那就听县主的。”杨文治叹了口气坐下来,“我们都在这里陪着她吧。”
赵勋没反对,问道:“清泉的病人药都发下去了?”
“都发了,如何护理也教给了那些病愈的百姓,接下来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杨文治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县主能不能醒了。”
醒了,就表示她的试验成功了,就可以给一些身体好的人接种,等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免疫时,那么天花也就不再可怕了。
他这辈子真的见到了预防的方法,也不算白活了这辈子。
大家都沉默着,都无法去肯定的说顾若离到底能不能醒。
下半夜,顾若离的烧越发的高,但手心和脚心还是冷的可怕,她瑟缩着靠在赵勋怀里,周俊拿了两床被子给她盖着。
“你们都去休息吧。”赵勋始终抱着她,不敢松开一刻,“明日各自都有事,别耽误了正事。”
杨文治应了带着众人就在隔壁房间里或坐或躺的休息。
赵勋摸了摸顾若离的脸,低着头看着她,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天都快要亮了,他才哑声道:“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你都是我的娇娇。”
这个问题,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觉到了,她身体里住着的,就如她自己所言的那个“灵魂”并不是顾若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认识的就是这样的顾若离,至于真正的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一生她在他眼前,能握着她的手,直到终老。
赵勋亲了亲她的脸,掀开被子细细去数她身上的疹子,有点数不清了,她的思维也更加的模糊……
他开始紧张起来,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天色不知不觉的亮了起来,他眼睛熬的通红,杨文治他们过来查验过,又出去查看别的病人,将药分派去别的病区。
这里稳定后他们还要过境去安南。
“将军,您先吃点东西。”韩苗苗端着稀饭和馒头进来,“您一夜没睡又不吃东西,一会儿县主醒过来肯定要怪我的。”
赵勋接了碗一口将稀饭喝个底朝天,又三两口吃了两个馒头,便不再说话。
时间过的很快,又似乎很慢,快中午的时候顾若离的烧还是没有退下去,他靠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夜里,顾若离似乎觉得自己醒了,她能听到周围的说话声,脚步声,她还听到了院子里的吵架声和打斗声,她想要睁开眼来,因为那两个说话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她喊着,“七爷……霍繁篓。”
是的,她听到了赵勋的声音,还听到了霍繁篓的声音。
不过,霍繁篓怎么会在这里。
“娇娇。”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恍惚睁开眼睛,就看到赵勋站在床前焦急的看着她,她笑了笑道:“我有点渴,给我喝点水。”
他倒水过来扶着她喝了,她感觉好了一点将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胳膊上的红疹子很小,像是不小心引起过敏的症状,并且,她能感觉到它们在慢慢的消失。
“怎么样。”他蹙眉问道。
她靠在床头摸了摸赵勋的额头,又量了自己的温度,颔首道:“没事了,成功了。”
没有大规模的起疱疹,没有难以熬捱的症状,只是高烧了一天一夜她就醒过来,除了因为高烧和空腹引起的虚弱外,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你请杨先生他们进来。”顾若离握着赵勋的手道:“你自己也快去休息,休息不够免疫能力会下降。”
他点头也不多言转身出去,顾若离忽然抓住他的手,他回头看着她,就听她问道:“霍繁篓来过?”
“没有。”他淡淡一笑,道:“我去将杨先生他们请来,也要去办事了,你既没事了就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需要我帮忙,就遣人去告诉我。”
她笑着点头,挥了挥手,“夫君再见。”
他轻笑,看着她轻松活力和他说话,比什么都重要,他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就觉得外面的天忽然都亮了起来。
杨文治一行大夫就都来了院子里,顾若离已经穿好衣服出来,大家开始就种痘的事商量实施方案。
赵勋出了院子,院外拴着马还有一辆马车靠墙停着,他翻身上去就听到马车里有人问到:“她没事了?”
赵勋扫了一眼马车,拍马而去,马车在墙边逗留了一刻,似乎能听到里面若有似无的松气声,随后渐渐消失在院子里。
顾若离问杨文治,“乳牛可有找到?”
“找到了七八头,我仔细检查过,确实是生了牛痘。”杨文治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道:“拿干净的瓶子去将牛痘的脓液都收集起来,若是结痂了就讲痂取下来碾成粉末。”又道:“再一些症状轻的病者,先将这些收集好,先将这一代的人都种上,等这一波平复后,我没去安南。”
杨文治颔首。
当天晚上他们挑着灯,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给韩苗苗以及六位学生都种了。
个人反应都有不同,年轻越轻身体越好的反应就越小,尤其是韩苗苗只是低烧了一个晚上就生龙活虎的起来了,除了手上的疤,她连一个疱疹都没有发。
其余的五个人有一个和顾若离一样比较危险,但是两天一夜后醒了过来,一点事都没有。
顾若离放了心,派人去找赵勋和杨清辉,将结果告诉他们,“将这个镇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集中种痘!”
“好。”赵勋颔首,道:“不然,我先来?”
她轻笑,低声道:“明天牛痘会到,晚上我给你种牛痘,反应会更小也更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