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观中,吴翦打坐完后,自阁中转出,她今天头梳同心发髻,斜插翠羽簪子,簪子上面镂刻赤鸟,长颈而宽翅,尾翼乃赤金散开,丝缕精巧,氤氲流转的丹色,似乎能够随时坠下,似真似幻,映照出这位已经打破自身西游劫数的蝎子精鼻挺且直,目蕴神光,英姿飒爽。
吴翦走到庭中,见叶敲满井,稀稀疏疏,不到巴掌大小的小鹤扑棱着翅膀,笨拙地摇摇摆摆,仿佛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样,这本是童真,有趣,自然的景象,可不知为何,她看在眼中,却有一种大风暴即将到来的脆弱的宁静。
“风雨要来啊。”
吴翦暗自叹息一声,身上的荷叶色曳地长裙摇摆,翩翩起舞。
在此时,万千悄无声息的魔音自吴翦身上响起,继而惨绿的色彩大盛,倏尔往上一卷,凝若垂台,心魔之主的身影浮现出来,他身披血衣,手托心魔经,弥漫着光,眸子幽深,他看得清楚,自盘丝洞方向浩浩荡荡的梵门气运下击,蜿蜒而来,黄花观中劫气鼎沸!
“劫气。”
心魔之主手中的心魔经翻开,字字浮空,勾勒人心,千奇百怪,变化来回,甫一出现,隐隐中染上一层金色,浮在最上面,空灵而优雅的梵音佛唱自其上传过来,让心魔经的文字都有一种摇摇欲坠的姿态。
山雨欲来风满楼,梵门携带盘丝洞大胜的气势强势而来,要在黄花观中摧拉枯朽,彻底湮灭自己在黄花观的布局。
不同于盘丝洞尚有退路和蛰伏,黄花观即将到来的对弈中,自己退无可退,背水一战,只能胜,不能退,更不能败。在同时,梵门势在必得,气势惊人。
“看一看吧。”
心魔之主手中的心魔经不停地翻页,越来越慢,文字却愈发离奇,他眸子中显重重光晕,看着冥冥之中自盘丝洞中升腾而起,冲黄花观而来的梵色,若惊虹,连接两岸,更像金色长矛,锋锐睥睨,一往无前,神情莫名,梵门势在必得,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在此时,脚步声响起,大蜘蛛精从花石后转过来,正好见到吴翦,不由得美眸一亮,凑上前来说话。
李元丰的心魔之主的神意看向对面的大蜘蛛精,只见她挽着发髻,一身碎花长裙,腰间束彩带,带子的最末端缀着一枚银灿灿的环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有流光溢彩之相,显得颇为俏皮。更为重要的是,和在盘丝洞中相比,这个蜘蛛精眉宇间的劫气大大跌落,虽然比起正常情况下依旧算是不少,稍不谨慎会有性命之忧,可绝不再像盘丝洞那样乌云压顶,看上去即将沉沦。
大蜘蛛精和吴翦说了几句后,就问到正题,道,“那几个可恶的凶僧真的会来?”
她左等右等,取经的人还不来,有点不安。因为对她这样的情况来看,真的度日如年,非常煎熬,恨不得马上就能够擒杀凶僧们,为自己的姐妹们报仇雪恨。
只是她说完后,眉宇间的劫气似乎浓郁了半分。
“放心。”
吴翦看不出劫气的变化,她只觉得似乎是光线的问题,对面的大蜘蛛精印堂略微发暗,于是只是答道,“他们要去西天取经,过了盘丝洞,必然要经过黄花观。”
“怎么还不来?”
大蜘蛛精很是焦急,似乎一刻不能等。
“再等一等,总会来。”
吴翦只好安慰,语气轻柔,道,“你不要太急。”
“好。”
大蜘蛛精勉强平静了下,就急匆匆离开,她要和蜈蚣精再商量商量,看一看布下的天罗地网是不是有漏洞。万一取经的恶人们来了,他们抓不住机会报仇,那才是最悲催的事情!
“人在劫中,”
李元丰的心魔之主的神意附身在吴翦身上,看着大蜘蛛精远去,窥见其身上劫气的波动,若有所思。在劫气临身之时,自己的选择和决断很重要,可能是一念劫气远,也可能是一念劫气深重。至于能够做出何等的选择和决断,和自身的秉性有关,和自身的资质气运有关,也和偶然有关。
“咦?”
心魔之主的神意在此时,若有所觉,目光离开黄花观,看向西牛贺洲一个方向。
西牛贺洲,极西之地。
正值黄昏后,山外的云染上一层不明亮的色彩,然后和林杪交辉,晕开或大或小的涟漪,垂落在地面上,斑驳而复杂。风吹来,枝叶摇摆,地面上光暗晃动,乍一看,像是千千百百焦黄而又面无表情的脸庞,组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让人惊悸不安。
周匝偏偏寂寂无声,偌大的森林连一只鸟儿,一只虫子都不见,唯有风的呜咽声,枝叶的颤抖声,若有若无的莫名声音,似有似无。
啪,啪,啪,
死寂中,突兀有脚步声响起,一重一轻,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就徘徊在你心灵深处,再然后,一男一女由远而近,男的垂发遮住脚踝,女的则撑开猩红如血的小伞。两个出现后,仿佛黄昏中的光更暗了,而林中的景象更为模糊不清,枝叶交错间,数不清的黑影来回。
撑着猩红如血的白摩烟来到林前站定,瞳中金血两色相磨,看着林子里的动静,半点不惧,用好听的声音笑道,“都是天魔出身,你丘南何必耍这样的小花招?仙道的人对上这样的局面或许会小心翼翼,可我和未羽在此,你的伎俩真不够看的。”
林中依旧无声,只有枝叶沙沙作响,好像白摩烟晕了头,在跟空气说话一样。
“真的不死心啊。”
白摩烟哼了一声,撑开的小伞合上,拢在手中,她的背后浮现出神秘钟表,钟身金灿灿的,晕起光彩,奇异花纹蟠结,指针早成金血两色,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形成一种玄妙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无形力量,扩散出去,肆虐林中。
下一刻,林前斑驳的光影层层叠叠的,每一个的中央都冒出睁开的眸子,不计其数,里面玄黑幽深,不见其底,盯着白摩烟和未羽。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惊惧。
“丘南,舍得出来了?”
白摩烟看向满地的眼珠子,精致的俏脸上露出笑容,仿佛看到的不是惊惧,而是世间的美好,她笑着说话,道,“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只要你肯放手,就可以皈依梵门,和我们两个人一样,真正梵魔同修,以后有机会打破天魔桎梏,冲击魔主之姿。那个时候,诸天万界,任你驰骋,比你现在这样畏畏缩缩,躲躲藏藏,要好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