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笺丽立在一处郁郁葱葱的山头,看着山下的村落。这个村子,明明也在血渊里,但却跟她前边遇到的那个村子一样,充满了祥和的气息,看上去就跟血渊之外,普通的村子没有什么区别。
在她身边,妙善公主立在那里,低声道:“你可知道,与血地藏有关之事?”
春笺丽说道:“我听说,血地藏之于密宗,就像是正一教的老祖天师之于道门。虽然道教是以老子为祖师爷,但是没有老祖天师,就没有现在的整个道教,同样的,没有血地藏,也就没有藏地上的一整个密宗。”
妙善公主轻轻的道:“确实如此,但是你是否又知道,其实血地藏最初的本意,并不是要宣扬佛法,开创密宗,而是想要救渡藏地里受苦受难的人民?”
春笺丽问道:“公主想要说的是……”
“血地藏最初的名姓,现在已经无关紧要,即便是在他生前,大家也多以地藏尊者相称。”妙善公主说道,“地藏尊者研究的,是真正救世渡世的佛法。藏地之上,地势极高,水源缺乏,作物难以种植,生活在那大片土地上的子民,苦不堪言。地藏尊者想要改善藏地百姓的生活,让藏地的子民,也能够像中原的华夏百姓一般,过上好日子,于是不断寻找着能够改善藏地风水的手段,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其实在藏地地底深处,就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如果能够用好那种力量,改善藏地的风水,也成为可能之事。”
她的目光,往脚下看去,仿佛能够将那层层的土石看穿一般:“地藏尊者,带着他的三个弟子,用尽了诸多手段,终于开出了一条到达地底深处的通道,其中过程,不但艰难而且凶险,实不足以为外人道。然而,到了最后一步,地藏尊者发现,想要获得那种力量,必须要打开一条连通‘彼世’的通道,然后牺牲掉他自己,以他的骸骨,作为连通那神秘力量的‘门’。”
春笺丽道:“也就是说,想要帮助藏地的百姓,必须要牺牲掉他自己?”
“就是如此,“妙善公主继续说道,“为了能够完成自己的宏愿,地藏尊者决定放弃他的性命。只是他发现,那种力量,本身阴气过重,只有将它转化成温和的甘露,才能够真正用来改善藏地的风水。为此,他用了大量的时间,研究出了转化之法,记载在一本经书上,留给了他的三个徒弟。他让他的三个徒弟,向佛祖发誓,待他死后,要以他留下来的转化之法,将这种力量用来帮助藏地的百姓,而他的三个弟子也答应了下来,于是,地藏尊者舍身为‘门’,连通了‘彼世’,将那神秘的力量引入‘此世’。”
春笺丽睁大眼睛:“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藏地的风水并没有被改变?”
“是的,”妙善公主说道,“地藏尊者有着悲宏大愿和救世心肠,却未曾想到,当着他的面发现毒誓的三个弟子,在他死后,很快就有了私心。刚开始时,那三个弟子也的确因为师尊的自我牺牲而感动,想要完成师尊的宏愿。以他们师尊的死后金身为桥梁,从‘彼世’漫过来的神秘力量,化作了一颗颗血色的晶石,只要按着他们师尊的吩咐,将这种血色的晶石练成焚天甘露,将它遍洒于藏地,就能够改变藏地的风水,从而在贫瘠的藏地上,催生万物,极大的改善藏地百姓的生活。但是很快,其中的大弟子就发现,如果将那血色的晶石,以另一种方式加以利用,便可以大幅度的增强他们自身的修为。当他将这种发现告诉其他两个师弟之后,那两个师弟也不由得心动起来。”
继续道:“而后,那大弟子说,就算按着师父说的,将这股神秘力量转化成焚天甘露,用来改善藏地的风水,到底能不能成,其实也是未知数。谁也不知道,这股力量,在师父说的‘彼世’到底存留有多少,也许很快就会枯竭。而就算真的改变了藏地的风水,让藏地变得到处都是绿洲,其实也是害了藏地的子民,藏地贫瘠,华夏人和苗人根本不愿在这样的土地上生活,对它全然不感兴趣,藏地才能够保持真正的安宁,如果藏地也变得山清水秀、土地肥沃,那必定会引来苗人或者华夏人的窥视,尤其是华夏人,谁能够挡得住华夏人的兵马?这样做,反而引来了战火,真正的苦了藏地的百姓……”
春笺丽气道:“既然已经有了私心,那自然要想办法为自己的私心找借口。但是这借口也实在太傻了,水土改善了,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这才是真正的实惠,至于说将来有可能会面对外族的入侵,那等到了那个时候,再团结起大家共抗外敌不就好了?因为将来有可能会引来窥视的敌人,就放弃让大家过好日子的机会,这和因为担心家里遭小偷,就放弃发财的机会有什么区别?照这道理,那些富豪还不得赶紧把家中的金银全都扔了,以免将来引来强盗?但是乞丐没人抢,谁又真的乐意去做乞丐?不过是因为,把这种力量用来帮助老百姓,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好处,倒不如自己私吞独占获利更大罢了。”
“的确是这个样子!”妙善公主说道,“其实他的那两个师弟,又何尝看不出大师兄的用心?藏地地大,这股从‘彼世’发散而来的神秘力量,到底有多少,也还未可知,也许耗尽了,对藏地的改变,也还是微乎其微,更何况,就算真的改变了藏地的风水,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但若是将这种力量私藏,由他们三人瓜分,不但有助于他们的修为,有可能让他们将来的成就,更甚于师尊,同时藉着这股神秘力量,他们在藏地中的地位也将扶摇直上。在这种贪念之下,最后,他们全都赞同了大师兄的意见,他们独占了那一颗颗血色的晶石,出去之后,向世人隐瞒了真相。后来,那三名弟子,成为了密宗三大圣地的开创者,虽然私藏了那血色的晶石,但是他们的成就,依旧没能超越他们的师尊,只是靠着那血色的晶石,密宗三大圣地,代代皆出高手,在藏地里,威望更高,声势更甚,再加上中原的朝廷和武林门派,对藏地这种贫苦之地一向不感兴趣,密宗成为了独占藏地的、唯一的宗教,从寺院里出来的喇嘛,个个自称佛爷,侵吞田产,霸占妻女,最后竟发展出生剥人皮以制鼓、强抢少女以摘珠等血腥之事。”
少女喃喃地道:“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她早就听说,藏地的百姓虽然过得极其困苦,但是藏地的那些喇嘛,却一个个的,全都富得流油,在藏地拥有的权力,实比华夏的皇帝还大,至少在华夏,就算是皇帝也还受到士大夫的制约,而那些士大夫,不管怎样吸食民脂民膏,但毕竟一个个自称是孔圣门徒,脸还是要的。
此外,单是一个科举制度,就已经保证了,就算是士大夫阶层,也难以被某一个单一的大家族所垄断。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在华夏并不算稀奇。至于藏地,从宗教上就已经压死了老百姓出头的可能性,你今生苦难,是因为你前世作恶太多,你若是对你的苦难心存怨言,来世你还将继续受苦。要是你不但心存怨言,还不敬佛,死后更会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妙善公主继续说道:“密宗的三大圣地,虽然共同隐瞒了真相,但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也并不完全和睦,数百年下来,亦是不免明争暗斗,一些风声,也渐渐被我的先祖知晓。那个时候,虽然密宗的权势越来越大,但庄严国在法理上,仍然统治着藏地。我的先人,历经数代,终于利用三大圣地之间的矛盾,探得了将血菩提转化成焚天甘露的转化之法。反而是对此已经不再关心,只想着用血菩提去练舍利子的密宗,对此法渐渐失传。到了我祖父和父亲,开始试图削弱密宗,从那些越来越庞大,如同怪物一般寺院手中,夺回原本属于百姓的土地,并完成地藏尊者当年的遗愿,然而那三大圣地,自身内部虽然不和,却断然容不得这样的事,竟是联起手来,将我的父王推翻,我也在走投无路之下,被迫逃入了血渊。”
少女看向山脚下的村落:“那这里……”
妙善公主说道:“地藏尊者虽然拥有菩萨心肠,但是以他的死后金身为‘门’,从彼世发散过来的神秘力量,阴气极重,千年下来,竟将这里变成了地狱似的惨景,这就是血渊的来由。落入血渊的人,连死后都不得安静,的确是有如佛经上记载的地狱一般。我进入血渊后,将找到的血菩提,通过地藏尊者留下来的转化之法,转化成焚天甘露后,发现,就算是在血渊这种地方,它也拥有改变风水的效用。不但如此,通过这焚天甘露,它更是能够将这些已经丧失理智的鬼怪,‘转生’成人。你看到的这些人,全都经过了焚天甘露的净化,虽然死后还是不免变成鬼怪形貌,但实际上已经与活人无异。你出事的那个村子,也同样如此,我本已经用隐蔽的术法将它隐藏,只是不知怎的,还是被你们进了去。”
春笺丽无奈的道:“它是被小方解开的,我们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只是看到有人用术法将它隐藏,忍不住就想进去看看。”现在想来,就是因为她们的好奇心,害死了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
妙善公主毅然道:“落入这里的这些无辜魂魄,原本就已经是苦不堪言,纵连死后还要受尽折磨,而现在,桑耶寺和光明山,还要将他们练成鬼兵。一旦将它们放出去,不知道会惹出多少腥风血雨,害死多少无辜百姓。就为了桑耶寺和光明山的野心,让这些原本就不得安静的人,沦为战争的帮凶,并将整个藏地卷入战火之中,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
春笺丽睁大眼睛看着她:“公主,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