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无忌重重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解决罗偃这个老逼登,一直放任他恶心人也不是个办法。
他把画像收拾了起来,又陪花朝聊了一会儿天,确定她情绪稳定住才离开。
看了看时间,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便溜达去了吴国使馆。
吴丹并没有因为李采潭而消沉,精神头看起来反倒挺好,一大早就起来做木匠活了,说是要搞一个守城连发巨弩。他不想摆烂了,已经立志在墨者公会发展,至少也要混到中层,这样不管是对吴国还是对他自己都有好处。
嬴无忌这才松了一口气,跟他闲扯淡了几句,就没有再打扰他,就这么静静瞅着他搞装备。
其实这段时间,他从翟云那边了解到不少墨家的情况。
现在墨者公会的成员大致分为三类。
一类在各国朝堂地方奔走为官,推行墨家的行政理念。
一类在各地游历行侠仗义,主营斩奸除恶,副业降妖伏魔,不过这个副业一直竞争不过道家弟子。
还有一类就是潜心研究各种器械,一些学问高深的,则是致力于研究世界规则,认识论、逻辑学、算学、几何……已经形成了相当成熟的体系。
墨家法术的更新迭代,不少都是从这些地方汲取到的营养。
嬴无忌也在琢磨,等到以后自己稳定下来了,好像也可以朝这方面发展发展,毕竟前世学了那么多知识,不用才是暴殄天物了,以后说不定直接搞出一家仙武高达,这特娘的多拉风!
等文会结束了就试着搞一下。
他松活了一下筋骨,看日头已经接近了正南方,就直接朝醉仙楼赶去。
醉仙楼是绛城颇为有名的酒楼,足足有七层之高,看起来恢宏无比。尤其这段时间不少外地的百家学子赶来,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都会在这里以酒会知音。
嬴无忌赶到的时候刚好正午,醉仙楼里面热闹的很。
“这特娘的!”
他有些蛋疼,昨天巫霜序只说在醉仙楼,没说在哪一桌啊,这怎么找人?
好在他刚进到大厅,就有一个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见过公子无忌!贵客已经在七楼雅间等候,跟小的来!”
“七楼!”
嬴无忌眉毛一挑,要知道七楼只有一个雅间,站在上面能将绛城内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价格贵得那是相当离谱,他书局赚了那么多钱,都不舍得包这个雅间。
这个大师兄,经济实力好像有些过于雄厚了吧?
伙计把嬴无忌带到七楼,就直接离开了。
嬴无忌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老翟!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够意思吧兄弟,顶你一年工钱了这桌菜!”
“还真有些够意思,不过我今天不能喝酒,前几天天天吃肉喝酒,公会的人说我违背了‘节用’,这些天得收敛一些。”
“还真扯淡这鸟毛的墨者公会,要不你干脆别干了,潇洒的很跟着哥哥混!”
“呵!你们杨朱一脉一点追求都没有,获得跟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们墨者的追求和志向,岂是你能懂的?”
“别装了!喝酒快!”
“斯哈……好酒!要我说,醉仙楼菜好吃,酒好喝,风景也好,除了贵还真没别的缺点了。”
“切……”
嬴无忌推开了门,笑着说道:“翟老哥,你有没有想过,贵不是醉仙楼的缺点,而是你的缺点!”
听到这话,房间内的两个人纷纷望了过来。
翟云灌了一口茶,骂骂咧咧道:“娘的!你小子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扎心?”
嘴上虽然骂,但情绪槽却一直比较平稳。
嬴无忌不由撇了撇嘴,其实他已经眼馋翟云的非攻领域已经很久了,这玩意儿虽然没啥杀伤力,这么一个大型劝架神器,作用实在大得离谱。
所以他一直试图暴击翟云,不过这位老哥脾气好的很,除了那次接触到印刷术的时候,爆出来了一个非攻剑法,再也没有情绪超过八十的时候。
在这种高分子陶瓷片面前,就算是大黎万瓷王也无可奈何。
嬴无忌转头看向另一个人:“大师兄,久仰久仰!”
他上下打量了这个大师兄一眼,此人身材魁梧,脸上留着络腮胡,打扮看起来也颇为干练豪爽。
“太客气了你!”
大师兄哈哈大笑,直接给嬴无忌倒了一碗酒:“嬴无忌是吧,可提你了不少次我师妹写信,今儿个一看,怪有意思的你说话。”
嬴无忌咧了咧嘴:“你说话也挺有意思,大师兄你齐国人吧?”
大师兄愣了一下:“哈?你咋知道?”
“看出来了,太明显了。”
“这么明显么我?”
“可太明显了!”
嬴无忌咂了咂嘴,能把倒装句用得这么熟练的,也就齐鲁大地的人民了。
他瞅向翟云:“大师兄,翟老哥,你们认识?”
翟云笑呵呵的:“我少年时在稷下学宫求学,他早我一年入学……”
听了翟云的叙述,嬴无忌大概知道了两人的交情。
大师兄名叫姜太渊,齐国大宗之人,因为性格顽劣不被家族喜爱,于是被送到了稷下学宫,却还是一等一的差生,学不进儒看不起墨,对法更是一窍不通,最后被学宫的夫子赶了出去,结果就偷摸修道了。
学宫呆了几年,也没几个朋友,就翟云一个酒友。
姜太渊听到这些往事,也是相当怀念,直接举起了碗:“我到了绛城之后才知道你们也认识,这么有缘既然,那咱们不醉不归今天!”
“好!”
嬴无忌跟翟云也都举起了酒杯。
凶手的事情先不急,等喝痛快了什么都好说。
只是……
姜太渊瞪着翟云的酒碗:“剩这么多养鱼呢?”
翟云一阵为难:“我真不能多喝,不然回去肯定挨训!”
姜太渊绷不住了:“狗屎你们公会就是,都胎蜕境了你,怎么还过得跟穷光蛋似的!难怪贵族不加入你们墨者公会,过这么苦,赶人了属于是!”
翟云不服:“节用有错么!若是贵族人人节用,那天下就不会再有饥民,反哺给国家只会让国家更加强大,对贵族来说便是好事,只可惜这些人鼠目寸光……”
接着就是“为民举政”、“不分贵贱”、“唯才是举”一番让人听不懂的话语,雅间内很快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翟云有些郁闷:“嬴老弟,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嬴无忌笑了笑:“对,也不对!”
翟云好奇道:“为什么?”
嬴无忌摊手:“贵族之所以爽,就是因为那种当人上人的感觉,现在你不让他们当人上人了,国家再强大关他们吊事?”
姜太渊一拍大腿:“嬴老弟,通透!”
两人撞了一下酒碗,一饮而尽。
翟云瞅两人了一眼,默默灌了一碗凉茶。
“别郁闷了快!”
姜太渊大喇喇地搂过翟云肩膀:“你们墨家也曾是盛极一时的显学,结果那些国家靠墨学强大以后,他们的贵族哪一个不想把你们踢开?你看你们这摇摇欲坠的模样,不从根本上改变,墨家立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翟云把脑袋别到一边,没有说话。
因为他加入墨者公会多年,哪能看不清这种事情的本质?
这世间的确不公。
但大多数叫嚷老天不公的,并不是期待着能有一个公平的世界。
而是在痛恨,为什么投胎到贵族之家声色犬马的人不是自己。
嬴无忌却有些好奇:“姜老哥,墨家与墨教究竟有何区别?”
他其实也笼统地知道,各个学派都想立教,不过对里面的细节却知之甚少,看姜太渊的样子应该了解一些。
“很简单!”
姜太渊笑了笑:“诸子百家中,儒、墨、道等等,都是一种思想学说,乃是各家学子认识世间万物的一种方法。而‘教’则是教化万民的一种手段,它……是一群拥有相同信仰人的集合体。
所以我们道家有了门派,儒家有了学宫,墨家有了墨者公会,都立教的必经之路。立教之后,便能汇聚教徒之信仰,避开武道,形成独有的修炼体系,成就万世辉煌。”
“大概懂了!”
嬴无忌微微点头,却还是疑惑:“但即便有了门派、学宫和公会,这三家却仍然没有立教,这又是为何?”
姜太渊搓了搓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指着翟云说道:“书读得少我,你问他!”
见嬴无忌目光转来,翟云郁闷地揉了揉脑袋,不过还是解释道:“因为如今的三家,远远达不到教化万民的程度。
儒为贵族之儒,孔孟二圣讲仁讲义,也说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等震聋发挥的言论,但归根结底仍是贵族统治平民的手段,而平民甚至没有修习儒学的机会。
墨为平民之墨,尽管我墨者皆希望它是天下之墨,墨者公会虽盛极一时,但转衰之后颓势却一直无法逆转。墨富之国,君主戒备,贵族排斥,甚至依靠公会翻身的平民,也有不少背弃公会。
道乃天地之道,修养精深者不在少数,但多注重个人感悟与超脱,又哪来的教化万民的可能?
至于法家,更是君主之法家,苛政严法对百姓是束缚,是规训,离教化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纵横、阴阳两家虽然大能频出,但立教还是算了吧。”
“原来如此!”
嬴无忌点了点头,平时只见翟云在喝酒的时候吹牛逼,没想到对几家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不过想想也对,底蕴不深厚点,又怎么能领悟非攻领域这么变态的东西?
姜太渊撇了撇嘴:“百家盛会三年一办,各家取长补短就是为了完善自己的教化之法,不过立教这活,已经别指望了法兵两家,人家也没想着折腾。儒墨两家却走上了既然不同的道路,人家儒家已经打定主意抱天子诸侯的大腿了,墨家却依旧想以公会的形式单干,纯粹的找死属于是。”
翟云听得一阵烦躁:“你能不能快别说了!”
嬴无忌却是好奇:“那你们道家呢?”
姜太渊嘿嘿一笑:“等着吧,五十年之内,道家必然立教!”
翟云:“!!!”
嬴无忌:“……”
翟云一听这话,瞬间不淡定了,扯住姜太渊的衣领问东问西,但姜太渊一点都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姜太渊则是把话题扯开了:“嬴老弟,我听我师妹说,你也想参加百家盛会!”
“哎对,学习学习!”
嬴无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已经在盘算着怎么碰瓷了。
姜太渊却咂了咂嘴:“怕是有点难啊你取得名额。”
“嗯?”
嬴无忌眉头微蹙:“姜老哥,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
姜太渊笑着摆手:“不是看不起你,我听师妹说了,你作诗不错,若是放在往年,说不定还真有点机会,但道家弟子来了不少这次……”
“姜老哥是觉得我的文采比不过他们?”
“那倒不是,他们的文采哪能跟你比……”
“那……”
姜太渊笑了笑,声音却变得你严肃了起来:“嬴老弟,你可知道何为载意承道之作?”
嬴无忌点点头:“了解一些!”
天下佳作不知凡几,各花入个眼,孰优孰劣很难评判。
但从百家层面却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载意与承道,凡是能成就承道之作的,无一不振聋发聩。
孔圣编四书六经,一手奠定儒家之地位,成就古往今来第一圣人。
老子一篇道德经,道家自此辉煌。
孙武作《孙子兵法》,为天下兵家奉为圭臬。
载意之作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应当承载着深邃的哲思,曾有左丘明解读孔圣《春秋》,指出了文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便是载意之作的较高层次。
凡是作出载意之作的,哪怕达不到立德立功立言的层次,百家学子皆会以礼相待。
嬴无忌大概明白了姜太渊的意思,文会上面要是出现了载意之作,其他作品就算再好,恐怕也很难出头。
姜太渊端起酒杯嘬了一口,美得龇牙咧嘴:“这次百家盛会我们道家没有参与,但他们的气运我们还是很相中的,会不会拿出载意之作我可说不准。嬴老弟虽然文采斐然,但毕竟不是百家名师教导……”
“确实是个问题!”
嬴无忌撇了撇嘴,对于文抄公而言,抄几个载意之作很难么?不过拍胸脯说自己一定能做出载意之作,怕是有些不符合自己的人设。
便笑了笑:“这就不劳姜老哥费心了,我前段时间赚了不少钱,就算买也能买下来!”
听到这话,一旁的翟云忽然嘴角抽了抽:“我劝你最好不要!”
嬴无忌不由好奇道:“翟老哥怎么了?”
翟云灌了一口茶,一脸蛋疼地把头转到了一遍,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
姜太渊却笑嘻嘻地说道:“因为做出载意文章,会内生百家气运,修为精深者一看便知。你的翟老哥年轻的时候还不是精英学子,为了参加百家盛会就从长辈那里忽悠了一篇出来。
当时的夫子虽然看出来了,却也没有为难他,结果他学艺不精,在盛会上一塌糊涂表现的,就连其他父子问他关于那篇载意文章的事情,他都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然后你翟老哥就被一辈子禁止参与盛会。
从那天开始,载意文章的标准就提高了,凡是作出载意文章却没有内生气运的,一律被视为百家之耻。”
嬴无忌:“……”
难道说文抄公行不通?
他有些蛋疼,转身看向翟云:“翟老哥,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
“天临!”
“啊!”
翟云惊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表字的?我已经好多年没用了!”
嬴无忌:“……”
王德发,还真是。
本来他听说载意承道之作能够内生气运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自己有很多可以抄,这不相当于纯白嫖么?
但……这算什么?
天临元年,一场针对文抄公的种族灭绝计划开始了?
话说抄与不抄的界限究竟是什么,我要抄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文章,难道也算抄么?
嬴无忌有些蛋疼。
翟云也很蛋疼,一脸郁闷地站起身来:“你们聊,我先走了!娘的,跟你们一块喝酒,喝了一肚子火!”
他冲姜太渊竖了一个中指,便直接走了,任姜太渊怎么挽留都不听。
姜太渊笑嘿嘿地坐下:“可算走了他!”
嗯?
嬴无忌眉毛挑了挑,感觉这货好像是故意把翟云挤兑走的,难道要开始说正事了?
姜太渊却没有转移话题,反而拍了拍嬴无忌的肩膀:“你好好准备总之,若是进入不了这次百家盛会,恐怕你会后悔一辈子。”
“这次?这次百家盛会有什么特殊么?”
“嘿!还真有点特殊。”
“你详细说道说道!”
嬴无忌也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些。
姜太渊神秘兮兮道:“你知道这次儒墨法兵四家派来的悟神境大能都谁么?”
嬴无忌一直都在关注这件事情,立刻回答道:“儒家是黎国白马书院的夫子,墨家是墨者公会黎国分会的夫子,法家是齐国管仲管夫子的后人,兵家……兵家我还真不知道。”
“嘿,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谁啊!”
“这个人名,天下诸侯听了怕是都得打寒战。”
“到底是谁?”
嬴无忌锭子都握紧了,这个人也忒会吊胃口。
姜太渊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个名字:“南宫陵!”
“是他!”
嬴无忌也是心头一跳,他刚穿越过来那几天,只要有时间就会翻阅史书,对南宫这个姓氏自然不会不熟悉。
这方世界与前世的世界同宗同源,但又有不少分歧,其中最关键的事件就是大周由盛转衰时。
当时戎狄外患,杀死周幽王劫掠镐京,诸侯立平王东迁,从镐京搬到了洛邑。但周王室却在镐京又立了一个周携王。
两王相争的局势,本来应该是周携王一脉被灭,让东周彻底从神坛上滑落。
但谁也没想到,周携王身边冒出了一个超级猛人——南宫拓。
这南宫拓是大周开国名臣南宫括的后代,却不曾想修习兵家之术,修成了史上第一个兵圣,独面大敌撒豆成兵,击退百万雄狮!
如此大的一个转折点,导致后面的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那以后,虽然大周兵力和影响力依旧缓缓衰退,但诸侯国却不敢不把它放在眼里。
底下的诸侯打生打死,但名义上都得服从周王室,就好比姜太渊的母国,田氏明明已经把姜姓皇室架空多年,却根本不敢提篡位的事情。
南宫拓的余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南宫拓一脉单传,每一代保底是悟神境,家传神通撒豆成兵更是周王朝捅不烂的底裤。
如今的底裤,就是南宫陵。
嬴无忌也是有些奇怪:“南宫一脉不是从来没有出过镐京么?怎么这回……”
姜太渊压低声音道:“因为周天子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他梦到被一个剑客杀了!”
“做噩梦很正常啊,这……”
“你先猜猜是什么剑!”
“什么剑?”
“商王剑!”
“这……”
嬴无忌也有些迟疑了,当年商周之战打得天昏地暗,史书却残缺异常,里面有数不尽的灰色地带。
大战结束之后,天下至宝商王三剑不知所踪,这个梦不管是不是巧合,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刺杀周天子,这是要倾覆天下的节奏啊?
姜太渊笑容愈发耐人寻味:“噩梦惊醒之后,周天子立刻请来爻官卜筮,问执剑者是何人,又位于何地,你猜爻官怎么说?”
“怎么说?”
“颛顼后人,百家盛会之时,必在绛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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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发好麻烦,以后都万字大更了,大家也能看得爽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