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是提督宣大军务张宗衡张总督特意遣人入京,专程送来孝敬老爷的一点心意。”
刚一回府,周廷儒还在不住的揣摩今日圣上最后那句话的用意,怕是时局一旦继续这样糜烂下去,终有一日陛下会将念头打到京官俸禄上去,这可了不得啊,最后不得闹腾得无法收场?正心忧下轿进了府邸,见自家内院管家等候在庭院里,见自家进来,赶紧上来道。
“来的人呢?”周廷儒本无意搭理这些琐事,此刻却猛然间一个激灵,急声询问,实在由不得耽搁,山西局势一日比一日混乱,前番密信相告,还能勉力镇压招抚,眼下却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但具体如何,其中内情不甚了解,此刻有个明白人在此,哪里不找来询问?
他日涉及山西军务,也好在朝廷里有个交代,总比两眼抹黑来的强,平白坏了自家在陛下心目中干练的形象。
要说秦晋的局势究竟怎样,下边的官员自然知晓,朝中的大臣也多少知晓一些,可要紧处唯独就是瞒着陛下,叫天子不知道,既然天子不知道,那朝廷自然也装作不知,任由秦晋两地号百万流民作乱,只作埋头不理,得过且过。
但眼下,山西已然是彻底玩脱了,整个晋地,南有流贼数十万之众,本就扰的地方不安宁,全仗晋北之地税赋接济,才能勉强维持,但如今北地又起暴乱。声势浩大到居然能够攻取省府,恐怕其中内情甚大,况且叫捅到朝廷上明面上来谈,定要拿出个章程来剿贼才是。
今日圣天子已吩咐叫有司衙门一同参详。限令务必数日内拿出解决的办法来,可是滋事甚大,所涉兵马何处调拨,何处汇集,何人统兵,每日沿途驻扎之地。所需预先调拨粮饷,都是个伤脑筋的事。
再者,贼兵军力如何,所聚何处都没探听明白,贸然上去,若是调动兵马过多。而势必调兵关隘处守备空虚,恐有外敌趁虚而入之危,但若是贼军众,而官军寡,则势必不能顺利平乱,若是叫贼军发展壮大,成心腹之患。则今日计议之人,必定受到牵扯问罪。
所以,眼下有个从山西来的明白人,怎能不亲自见上一见。
那管家本就只当这事顺嘴一提,毕竟自家瞧见张宗衡遣派之人懂得规矩,不仅恭敬进献礼品,连自家,也是不忘塞上整整二百两的山西汇票。只求恳请其装作无意,在自家老爷面前顺带提上一嘴,若是没有下文,也不打紧,只求一提便行。
这管家想了半响,也觉得没甚为难的,况且瞧在二百两银子的面上,提上一嘴也并无不可,只是心中也不在意,暗想自家主人,何等身份,贵为文官首辅,端的是贵不可言,每日上门拜访官员络绎不绝,瞧见外头五品官没,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张宗衡亲来,说不得还能入见,而你区区一个宣大总督标下亲卫,官不过领千总衔,能与自家见上一面,便是瞧着宣大总督的招牌和送来的礼品的份上,居然还提非分之想,如此,只是笑笑也没在意,任由他在后院门外等着吧。
不想此刻听闻周廷儒吩咐召见,顿时心中一惊,怎的?风向变了?莫不是其中有何关节自家不懂?也不敢多想,即刻领命下去,却是健步如飞往后院去请……
“你家总督,来时可有嘱咐?”周廷儒可没工夫与这等武夫交谈,不过为避人耳目,遂抽出时间,亲自来问。
那千总本名姓张,名曰展图,乃张家族中后进,颇为机灵,乃是武举出身,添作张宗衡总督标营千总,前途也算远大,加上张宗衡刻意栽培,走南闯北下来,倒也见识极广,但头一回面见首辅这样的大官,顿时心底紧张,口不能顺畅言辞,只是断断续续的将张宗衡所言,事无巨细禀告,到叫周廷儒皱着眉头听完。
这样听着他拗口的言辞,心中颇为不喜,无意多言,可越听越惊,山西的局势比自家所想,犹过之不及,于是直接问道,“如今晋兵善战者多少?留存粮饷可供几日之需?!”
只是张展图区区一介千总,哪怕添作张宗衡亲信,也不晓如此军国大事,但好在临行前,张宗衡亲自书写一封密奏,随身携带,此刻闻言,顿时小心翼翼打贴身隐秘处取出,恭恭谨谨的呈上来道,“请上官查阅。”
说着,便退到一旁,低头不敢再提,生怕引起周廷儒的反感。
周廷儒一愣,顺手取了张展图递在桌上的密奏,摊开一看,见前文尽是祈求搭救之语,通篇谄媚阿谀之声,顿时不悦的直邹眉头,一扫而过,只看后头正文,如是:“今止镇守山西镇总兵官尤世禄麾下副将尤人龙以师八百移驻阳曲,抵御进犯,一时尚可保省府安危。
只是各部援军,以孤山副将李卑,其余张应期,刘光祚,艾万年,陈国威,猛如虎等各将离城数十里不等,拒不能进,更有交战来往,各自损兵折将,如今各部多则折兵数千,寡则损将十数人,更兼丢失军械粮草无算,
更有镇守宁武三关总兵官孙显祖于介休击秦地贼寇,误入埋伏,丢盔弃甲,丧师两千有余,而南兵往北调度,奔波劳累不堪,初时立足不稳,为敌所乘,又闻沁州,潞安府后方不宁,军心不定,秦地流窜贼军趁大兵北调,攻陷州县,裹挟乱民,愈发壮大,局势已无可挽回之余地……
现今山西镇可用之兵,无非许抚麾下东来援军左良玉等,西来援军曹文诏等,有战兵四千,只是贼兵势大,实难一时平定。另谓贼李璟其人,声势浩大,聚众十数万,谓首领号令诸贼。但久思招抚,仰慕皇恩甚重。
且观其纵横州县数十,所取之地并非残害同僚之举,足见其就抚之心意,若朝廷体恤山西百万军民,则以一纸书文令其叩首。许以节制,便可平添数万敢死之士,引以为调其南下平贼,岂不一举数得乎?若如此,则山西幸甚之,百万军民幸甚之。社稷幸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