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县南,有大同军镇安东中屯卫额定五千六百人马把守,分润到这,亦有一个千户所的兵马。
说来也怪,明初定额的,被昔日太祖皇帝赞称的不使国家一粒米,平添百万军的卫所兵马,到了二百多年之后,也就只剩下纸面上的数字和骗骗自己的战斗力了。
安东中屯卫,单看在册人马,那就是实打实的朝廷第一等精锐兵马,可实际上,无论是底层的总旗,百户,还是上头的同知,指挥使,都明白一个事,那就是整个卫所,都已经彻底的烂掉了。
在册的兵马,那就是十足的哄骗朝廷用的,至于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朝廷下来大员检阅,那安东中屯卫,十足的有这么多人马给朝廷看。
也没别的什么好办法,大同又不是山西镇,县里有那么多百姓可以临时招募过来充数,有一次卫里的同知被逼的没办法了,干脆一拍脑门,叫他想出了绝妙的方法,那就是一所能用的兵反复使用。
朝廷的大员,不可能把整个卫所的兵马召集到一块检阅不是,哪怕遇到了较真的,要把卫所驻地都检阅一遍的,也不怕,反正驻地都隔得很远,没个十来天检阅不完,大员每到一地,地方的将领官员总该给他接风洗尘吧。
吃吃喝喝的时候,不就是为作假提供了充足的时间么,各个卫所调动些能动的兵。汇聚到即将接受检查的卫所,摆开了一看,哟,兵额不少啊。起码黑压压的人头算是安了前来检阅大员的心,不管他到那个卫所,反正都满员的。
而卫所将领所付出的,不过是底下兵将跑断了腿,一个个驻地来回折腾而已。
行!你前头露过脸了是吧,这回你换到后头去。反正大员都眼瞎,瞧不出来的,等酒足饭饱,腰包里鼓鼓的之后,他们拍拍屁股,就回去交差去了。卫所的将领呢,也松了口气,反正上官不常来,应付过去就行了,摆出一个千户所,冒充整个卫的兵马,这奇葩事。真是千古少见。
这也是朝廷用兵,东挪西凑,堂堂一任总兵,麾下能够野战的兵马,就那几千人,还是撑场面用的,要说真打起来,那战斗力就只有上天知道了。反正卫所是不管的,五千多人,上下一体用心办差,吃四千多人的空饷,一点压力也没有,这年头,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不是。
所以驻扎在山阴这里的一个千户所,数来数去,总共不过两百人,也就不足为奇了,专门的战兵,能有个五十人,就顶天了,其余的,全是百户千户的农兵,专门为他们种地的。
一大早,山阴这里就开了城门,几个兵丁打着哈欠,歪歪扭扭的就往城门这里一站,为首的一个小旗,骂骂咧咧的寻了个阴凉地,侧身躺着,继续补觉去了,这些日子,他可一直没休息好。
南面的太原府闹起了匪患,听说得几十万人,这可彻底吓坏了大同镇的军户们,这一但北上,大同镇拿鸟毛去抵挡啊,迟早玩完,可是担惊受怕的等了几个月,也没见贼人北上,顿时心安了。
而朝廷准备招安这伙贼人时,大同镇可没少暗地里出力,换谁南边有这么个邻居,睡觉也不安稳啊,要是哪天突然给来一下,那大同南线所谓纸糊的防线,不得打成漏斗啊,到时候多少人头得落地啊,好在朝廷终于下旨招安了,大同镇上下总算松了口气。
连带着山阴这个紧邻雁门的小县,也松了口气,起码不要打仗了,整个千户所上下,顿时又恢复了以前的散漫状态,得过且过起来。
“站住,干什么的。”正当那小旗正睡的香甜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响起,顿时怒不可遏,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遂睁开双眼,舒展了一下酸疼的胳膊,“干啥呢,大清早的,叫魂啊!”
一个兵丁嘻嘻笑着凑了过来,“王头,这伙人南边来的货商,想要进县城,还不给交买路钱,咱们弟兄正准备教他们做人呢。”
“什么?敢不交钱?!”王姓小旗一听,顿时怒了,想我兄弟就看着这城门吃饭,南面闹匪患,咱们这可好久没商人过来了,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还不想给钱?真是岂有此理了,就上来吆喝着,“你们干嘛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军爷,咱们都是做小本买卖的,哪里有余钱交这个啊。”那商人苦苦哀求了一句,这小旗凑上去,瞄了一眼他身后,见只有五辆独轮手推车,上头都是些麻袋包裹着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就好奇的问了句,“你们是哪家的?”
那商人心知不出血是不行的,就从怀里摸出约二两银子,不着痕迹的递了过来,“回军爷的话,咱们都是淳县黄家的。”
“淳县黄家?没听说过啊。”那小旗却浑然不在意,将银子大大咧咧的接了过去,抛了抛,却没有丝毫放过的意思,“哼,咱们这里的规矩,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