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打雷看它神情不似作假,倒是自己说漏了嘴,忙道:“老夫是与万老弟说笑的。那候氏兄弟向来乖张无忌,它两个不久前从这条道上路过,尊阃性命无恙,万老弟目下追上去还来得及。要是去得晚了,可就不好说了。”
万荣枝见哈打雷变脸比翻书还快,已知其中有鬼,认定了卫凌羽就是玄阴观传人,冷笑道:“哈师傅,可不凑巧,这小子我看着眼熟,有些话要问问他。”
哈打雷心中一紧,道:“候氏兄弟向来邪性得很,尊阃既被它们掳走,料来凶大于吉,万老弟可不要耽搁了时间,赶紧解救尊阃得好!”
万荣枝哈哈笑道:“不牢哈师傅挂怀,小弟理会得。”又问卫凌羽:“小子,你是上清教下弟子了?”
卫凌羽听二人对话,已明其故,正要编织个谎话否认,那贼酋却抢先道:“他妈了个巴子的!怪道这龟儿子年岁不大,却结了这么多仇家,老爷还纳罕得紧,原来龟儿子是胡升泰的传人。可不凑巧,老爷我刚答应这龟儿子,如他侥幸在老爷手下赢得一招半式,老爷得帮他说道说道。目下看来,老爷还非得说道不可了。哈师傅,还请你跟这帮朋友赶紧离开。”
哈打雷皱眉道:“这小子又没赢了足下,足下何必蹚这浑水?”
那贼酋道:“这龟儿子跟老爷动手,可没用丝毫真气,且他年岁小老爷许多,这身拳脚功夫已臻化境。我们虽不分胜负,实则他已经胜了。救急如救火,说不得这事儿老爷还真得管管了!”
哈打雷冷笑了两声,道:“古语云:‘见财起意。’足下莫不是为了玄阴观绝学吧?”它见万荣枝既不肯离去,而那贼酋又非要横插一杠子,事已至此,瞒他们不过,索性将话挑明了。
万荣枝道:“胡升泰当年纵横无忌,倚仗的便是太阴炼形术和三阴戮妖刀。好得很,在下跟胡升泰同宗,有几分香火情谊,消受得玄阴观绝学,再去黄庭观,迫黄庭观交出候氏兄弟,不怕观里的牛鼻子包庇。”
那贼酋须髯戟张,怒道:“姓万的龟儿子不给老爷面子,非要老爷扒了你一身狐狸皮么?”拾起撂在地上的九节鞭,抖出一条笔直的线条。
万荣枝见他露了这手功夫,虽纳罕他内功深厚,倒也不什畏惧,道:“足下想必就是‘铁鞭开山’陈平了。”
那贼酋道:“不敢。承蒙道儿上的朋友看得起,送个‘铁鞭开山’的称号,老爷承担不起。”
哈打雷又看那老僧:“大和尚,你又是哪个?”
那老僧这时才得空说话:“阿弥陀佛。老衲道坚与小徒儿惠安,给各位施主见礼了!”
哈打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笑面神僧’到了。大和尚的大名,老夫可是如雷贯耳了!”续道:“姓陈的朋友,老夫观你拳脚路数,系出陟岵一脉,这位大和尚跟你可是颇有渊源嘞!你俩个多亲近!”
陈平把九节鞭往腰间一缠,道:“老爷是陟岵寺俗家弟子不假,要在以前,还得管这位‘笑面神僧’叫一声师叔。现在则不然嘞。‘笑面神僧’破出山门多年,老爷可高攀不起。”重重地哼了一声。
卫凌羽这时才知道,原来那道坚老和尚本是陟岵寺的比丘,不知缘何数典忘祖、叛出宗门。道坚诡计多端,单听他绰号中有‘笑面’二字,便知是个笑里藏刀的货色。
正说话间,东边传来一声激昂长啸,一道人影现于东边。那人身子纵跃腾挪,身姿尤其不雅,但敏捷如电,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
那人身材魁梧高大,着一件脏兮兮的道袍,脸上蒙着黑巾,教人看不清面貌。
那人见百十号人聚在这里,道:“道爷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教你们这帮臭虫捷足先登了。不过这也不打紧,玄阴观的这小子归道爷了。你们识相的就赶紧滚蛋,要想跟道爷争个高低,须得拿小命下注,小心押错了宝,赔了自己的小命。”
哈打雷怒道:“哪里来的牛鼻子,好大的口气!”
那道人冷笑道:“一只成了精的癞蛤蟆,胆敢冲道爷无礼!”话音一落,扑向哈打雷,左手掐个雷诀于胸前,右手使的是“托天式”,朝哈打雷下颌招呼了上去。
那道人出招快过闪电,竟尔有霹雳之声相随,内功之卓越可见一斑。哈打雷脸色立变,知道这一掌不好接,往后跳了出去。
岂料那道人这一招“托天式”是虚的,还有后招相继,当即进步转身,右手化掌为雷诀,左手往后一撩,霹雳声振,径直击向哈打雷面门。
那道人这招是游身八卦掌中的“磨身掌”,但运劲变化,实非玉清内功,其势之猛烈如火如荼,给哈打雷惊得丧胆销魂。哈打雷再不能避,忙抽出铁尺去架。
掌尺相交,哈打雷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整条臂膀酥麻不已,五脏六腑移位,说不出的难受。
强自抽判官笔去点那道人手腕,但还未使力,那道人再一进步,掌力又重了三分,迫得它半截铁尺飞脱出手。
那道人攻势不减,哈打雷胸口吃了一击,一口血不由自主地喷了出来,面色登时苍白如纸,委顿倒退。
哈打雷是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但与那道人交一手,立时相形见绌,肺腑已受重创,教旁观的一干人等挢舌不下。
哈打雷颜面扫地,拱了拱手:“老夫……技不如人,日后再来讨教。”步履维艰地走开了。
那道人目射寒光,高声道:“哪一个不怕死的还想跟道爷过过招?”
那些追着卫凌羽而来的人,不久前还在为他的归属争得面红耳赤,这当儿面面相觑,又有谁人敢接那道人的话?
那道人虽说是有突袭成分,但连哈打雷都接不住他一招,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上前送死?
陈平心中震惊未了,暗道:“这牛鼻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内修武功神鬼莫测,老爷生平仅见,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不如趁现在带弟兄们回归山寨,好过枉自送命。”又想:“可是老爷答应了那龟儿子,要帮他解围,如一走了之,岂不是成了不信之人?”是去是留,一时间捉摸不定。
那道人可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站得靠前,料想在眼前这帮人里也算是个脚色了,便道:“那个腰里缠鞭的,还不滚蛋么?”
陈平看了眼卫凌羽,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卫凌羽也为那道人功力所震慑,但见陈平看他,已明其意,朗声道:“圣人云:‘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今幸得足下仗义援手,目下哈师傅已走,小可跟剩下的这些个朋友就好相处了,足下还请自便。足下高义,容小可日后相报。”
陈平暗道:“惭愧!”哈打雷是给那道人逼退的,跟他可没什么关系。又想:“龟儿子这话倒也不错,老爷答应他的时候,这死牛鼻子可还没到,老爷这个时候走了也不算不信。”便即一拱手,招呼众喽啰离开。
卫凌羽暗道:“糟糕!”他看陈平虽然脱略行迹,却有一副侠肝义胆,这一通圣贤之语大意是说世上没有真能以仁义为本之人,是为了激陈平留下,但陈平只是个绿林匪类,虽师出陟岵寺,毕竟是个粗人,刮干净了肚囊不见得能有二两墨汁,听不懂他拽的这些酸溜溜的文,当真是弄巧成拙了。
那道人看向万荣枝,道:“小狐狸精,你还不走,是要道爷扒了你的狐皮么?”
万荣枝见他功力卓绝,早就萌生惧意,但玄阴观绝学就在眼前,要教煮熟的鸭子给飞了,毕竟不甘心,道:“真人是上清宗玄都观的哪一位?”
那道人冷笑两声,道:“你看道爷外用是玉清宗的游身八卦掌,暗含的却是上清宗的五雷掌,便当道爷是上清玄都观的?”话音甫歇,前脚一探,掌分左右,前推后揿,头端面正手平分,直竖身昂腿护阴,斜立足分丁八步,势如跨马弯弓形,正是八卦掌起手式“倚马问路”。
万荣枝忙不迭地朝后跳开,那道人哈哈大笑,却没追击它,而是将一套游身八卦掌使了出来。
他这一运劲,再无半点雷声,趟泥步便即迈将出来,走如风,站如钉,摆扣穿翻步法清;腰如轴,气如旗,眼观六路手足先;行如龙,坐如虎,动如江河静如山;阴阳手,上下翻,沉肩坠肘气归丹。伴着穿、插、劈、撩、横、撞、扣等手法变化,尽展武学窍要,俨然一派名家风度。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那些不入流的脚色尚且看不出什么端倪,卫凌羽、万荣枝以及道坚老和尚却是挢舌不下,这道人展露的这身功夫,刚柔相济,暗合阴阳变化之妙要,便是一些武林耆宿怕是也不能及。
卫凌羽毕竟初出茅庐,没见过多少高手,只知道业师胡升泰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不提内功高低,单说武功招式,这道人已臻化境,恐怕不亚于业师。
那道人将一套游身八卦掌完完本本地使完,收势长吐了一口气,双眼一睁,目光如电,道:“道爷不想大开杀戒,趁早去了得好!”这一声响若惊雷,却给一干人惊得心惊胆战。
一些抱了坐收渔翁之利的宵小之徒,此刻也看出来这道人着实不好惹,也怕枉自折了老命,零零散散地去了大半。不过片刻功夫,道路两旁只剩下三十来个还心存侥幸的。
万荣枝微眯双眼,嘴里两撇鼠须跟着唇角微微颤动起来,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那道人本来还在环视四周,突然间怒目圆睁,冲着万荣枝吼道:“不知死活的狐狸精,敢在道爷跟前卖弄这等鬼蜮伎俩!”
他与万荣枝相隔丈许,这一声怒吼过后,万荣枝莫名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顿时萎靡许多。
众人心中明了,万荣枝必然是冲那道人施什么妖法,却被对方破了去,这才遭到了反噬。
那道人业已动了真火,狂啸间扑至万荣枝面前,摊开右掌,向万荣枝六阳魁首砸落。其掌心电光闪烁,行动间风声雷鸣不绝于耳。
卫凌羽对这道人所施的五雷掌也有所耳闻,这套掌法由雷法衍生,介于武功和法术之间,动手无需念咒,杀人不折阳寿,是截教上乘绝学,降妖诛邪,端的厉害!
大凡妖邪异类,莫不畏惧雷霆,五雷掌自带雷霆威势,万荣枝被唬得肝胆俱裂,就地一滚,堪堪避过掌势。那道人还要再击,万荣枝情急万分,抖身现出原形,是一只黄毛老狐。
那道人叫道:“嘿嘿!现在想走,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翘腿弯腰,掌缘如刀下劈,往黄毛老狐腰际斩去。
那黄毛老狐这当儿早已骇得魂捻魄捻,如何敢接这一招?便即把身子滚两滚,让那道人劈了个空,随之一个纵身起跳,往东没命价地逃了出去。
那道人也不追赶,哈哈大笑了两声,再看道坚老和尚,道:“道爷最恼你们这些秃驴!道人午不言杀,你现在去了,道爷不与你为难。你如想跟那狐狸精一样存着一星半点的侥幸,打不过了再走,道爷可是不答应的,说什么也得拧下你的秃瓢来!”
道坚道:“老衲倒要请教真人高招。”把禅杖往地上一杵,后撤出半步,拉开了架势。
那道人冷笑道:“好说!”忽然猱身而上,两手捏成了龙爪,左爪抓道坚右肩,右爪拿道坚手腕,是一招擒拿手法“擒龙式”;右脚擦地而起,铲向道坚小腿迎面骨,这一招唤作“刮地风”,专门铲人胫骨,是各家武学中均有的暗腿路数,端的阴毒狠辣。
道坚高诵一声“阿弥陀佛”,抖肩让开对方双爪,倒拖了禅杖往后跳开。那道人不等招式用老,飞身连踹两脚,取的均是道坚胸口膻中穴。
道坚后撤再让,那道人落地下潜,“扫堂腿”攻他下盘。道坚腾空自那道人顶上跃过,禅杖举过头顶,一招“力劈太华”朝着那道人顶门砸将了下去。
那道人见他应变敏捷,不由得对他高看了一眼,道:“秃驴倒不似那些个绣花枕头,有两下子!”立直了身子,脖子一歪,用肩头硬接了道坚一杖。
那道坚内功炉火纯青,这一杖下去少说也得有千斤力道,就是顽石也得被砸成齑粉,哪知那道人挨了一杖,竟然只是双腿陷地半尺不到,却未受什么重创。反观道坚,却是被他肩上的反震之力弹落,踉跄着后退了出去。
那道人哈哈大笑,脚下运起劲来,铲起一片碎土烂泥,如猛虎扑食,倏忽间就到了道坚近前,使“黑虎掏心”取道坚心窝。
道坚笑道:“妖道中了和尚的计啦!”杖尾点地止住身形,束身起脚,一招“右蹬一跟”踢出,给那道人被踢得翻了个筋斗。
道坚又一脚踢在禅杖上,杖尾好似流星陨坠,戳那道人后心。那道人侧身让开,道坚旋身挥杖,杖头锡环“当、当、当”地乱响,奔那道人肋下去了。
那道人发觉道坚武学机变深不可测,实在不亚于自己,再不敢轻敌,脸色凝重了许多,叫道:“好秃驴,道爷小觑你了!”说时迟、那时快,他拧身侧翻,贴着禅杖翻了过去,反爪去抓道坚咽喉。
道坚松开禅杖,左手划个半弧,裹着那道人右臂一转,左手从他腋下探了进去,绕过那道人后背,五指扣住了那道人左肋;同时左脚震出一步,抵住了那道人胯根,龙虎二劲运动,将那道人跌飞出去。
这是游身八卦掌中的一招“捆身大缠”,最善跌人。那道人委实吃了一惊,虽说武林不乏杂学大家,但游身八卦掌毕竟是玉清武学,道坚老和尚这一招运用出来,发劲恰到好处,显是得了真传的,可不是徒具其形。
佛家自传入中土以来,与道家势同水火,玉清宗万万不能将本派武学泄露给沙门比丘,这贼秃的游身八卦掌是自何处学来的?
常言道:当局称迷、旁观见审,卫凌羽心下也暗暗称奇,但终究师承胡升泰,于武学之道博闻强识,明了大凡武学之道,不离枢阴机阳之变,招式千差万别,最终殊途同归,委实没什么秘密可言。只是心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那道人毕竟功力卓绝,立时“乌龙绞柱”倒旋而起。他输了道坚一招,颜面无光,此刻运动全功,拳掌变换,霹雳随手。
道坚老和尚不敢硬接他的五雷掌,臂膀一震,抖落袈裟,往那道人面门上一罩,一记“劈面撩阴”使了出去。那道人两手左手双爪,把袈裟当中撕裂,潜身勾手,捞起道坚左脚。
道坚见他用的是“海底捞月”的摔投路数,便即顺势借力,劈掌攻那道人面门。那道人这招“海底捞月”只是个幌子,也不避道坚掌势,右掌击向道坚丹田,这招还是游身八卦掌的路数,唤作“巧倒银瓶”。
丹田为一身真气之会,道坚不敢怠慢,见他这般围魏救赵的打法,也只好回手招架。两臂相接,道坚丹田虽未受创,毕竟下盘不稳,被那道人接踵而来的后劲迫得难当,跌出了五六步。
那道人扳回了一场,道:“老和尚,你到底是什么人?”
道坚扬手生出一股无形吸力,抓回了禅杖,笑吟吟地道:“阿弥陀佛。老衲自然是道坚老和尚了。”
那道人道:“是英雄的便以真面目示人。”
道坚道:“老衲自然是以真面目示人了,不似你这牛鼻……”似乎觉得言语有些不妥,改口道:“不似你这道人,藏头露尾,净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那道人蒙着面巾,自知理亏,与他胡搅蛮缠讨不得便宜,便不再说了。双手一合,捻着诀,嘴里念念有词,身子跟个竹片蜻蜓似的旋转着腾空而起,霎时间带起一股旋风,卷着满地的烂泥树枝呼呼狂啸,径直朝着道坚席卷而去。
道坚见那道人施法,把禅杖往地上一杵,径直入地三尺有余。盘膝坐下,也捏诀念咒。那狂风到他身前时,好似被一把无形利刃当中豁开,从他两边经过,虽带得他僧袍鼓荡,身体却毫发未伤。
那道人大感诧异,落地收了法术,道:“沙门可没避风法术!”又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纸漫天撒了开来,再诵真言,那些符纸仿佛顿时像活了过来,首尾粘连,迎风见长,化作一条五长见长的黑色巨蟒。
那道人道了声:“疾!”黑蟒受命,把血盆大口一张,吐出一股腥风,巨吻往道坚的泛光的秃瓢上咬了下去。
道坚也不知是何故,竟尔不闪不避,被那黑蟒一口咬去了脑袋,腔子喷出一尺高的鲜血。
卫凌羽在旁看得浑身发抖,却只听得那道人哈哈大笑。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打断了一般。
原来那道坚的尸身竟然化作了一截枯木,不知又如何活了过来,在那道人身后现身,紧握着双拳,破风声犹如雷震,直奔着那道人的后心捶了上去。
那道人惊道:“好个李代桃僵!”一个“大蟒翻身”回身弓背,让过道坚一对来拳,右掌“托天式”攻道坚下颌。道坚往侧闪避,那黑蟒又转回身来,硕大无朋的蛇头又砸向了道坚。
道坚踏地凌空,那黑蟒扑了个空,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尺许深坑。那道人一个筋头跃起,双脚刚好踩住道坚两肩,使个“千斤坠”的法子,压着道坚快速坠地。
那黑蟒这时再张血盆大口,再咬道坚。道坚避之不能,形势危急,自不必说。
那小沙弥叫道:“直娘贼,欺人太甚!”身子一晃,便即到了那黑蟒身后,抱住黑蟒的尾巴,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大力,竟将那黑蟒拖出丈许。
那黑蟒回头来咬他,他纵身跳开,捻诀念咒:“神雷昭昭,清荡凌霄,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话音刚落,闷雷声起,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径直劈中那黑蟒。
那黑蟒既为符纸所化,便不是血肉之躯,被那雷霆一击,立时化为了飞灰被风吹散。
且说那道人正好将道坚压落,道坚毕竟功力不浅,将他从肩上震脱了开,两人正拳来脚往,斗得难分难解。
那道人听那小沙弥念出“玉宸道君”四个字,使个虚招迫得道坚退开,兀自跳将出战圈,道:“我道西方教的秃驴怎会我道家法术?原来是上清截教的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
原来截教法出上清灵宝天尊,居三清之次,灵宝天尊又称太上大道君、玉宸道君,是以上清道士作法施术,念咒时往后缀“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以振威势。
道坚道:“放你妈了个狗臭屁!嘿嘿,玉清宗自诩道家正统,倒是光明磊落得很!来,摘了面巾磊落磊落!”
卫凌羽见道坚武功路数和内功修为,均与日前大不相同,且当初道坚使的是金刚杵而非禅杖,早已犯疑,这时听他跟那道人对话,方知他师弟二人原来是上清同道易容假扮的。
那小沙弥道:“玄阴观的小子,此时不走,还要啷个嘛?”
卫凌羽拱手道:“多承二位相助,日后若有用得着小可的地方,但凭差遣!”假道坚师弟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他自然不好多问二人名号。见那小沙弥面露愠色,知他嫌自己啰嗦,展开御风追电轻功往东疾行。
道旁众人便即要追,那小沙弥把手揣进僧衣里,在腋窝下挠了挠,揪出一撮腋毛来,对着嘴吹了口气儿,叫声:“变!”凭空起风,吹散那些腋毛,化作二十来个小沙弥,眉眼五官好像是跟他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只是神情迥异,或笑逐颜开、或摇头晃脑、或眉飞色舞……一发奔将出去,将那些人尽数拦住了。
卫凌羽对那假道坚师弟二人心怀感激,又觉得就此离去大是不义,但见那小沙弥竟有此等分身变化的法术傍身,心安了许多,更无纠结。
一人抽刀叫道:“他妈了个巴子!小秃驴使的是障眼法,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大伙儿莫惧他!看我——啊呦!”一语未毕,鼻梁却给一个沙弥分身一拳打了个结实,鲜血迸流,如开了个油酱铺,酸的、咸的、辣的,一发泼了出来。
那人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连刀也丢在了一边,如何还有机会还手?
那小沙弥左手叉着腰,右手挠着光溜溜的后脑勺,道:“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想来试试?”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不信邪,提了一只铁叉向左近一个沙弥分身招呼。那分身怪笑一声,纵身跃上叉头,踩着叉杆朝那人面门踢去。那人撒开铁叉,往后闪开。
那分身身法极是灵动,宛如一个猢狲似的,跳到那人身前,揪住那人领子,劈面就是两拳,给那人打得眼眶迸裂,两个眼圈乌青乌青的。
又有七八个分身一股脑齐上,揿住那人头颈,脱裤子的脱裤子,揪耳朵的揪耳朵,抠眼珠的抠眼珠,直如一群市井泼皮,对着那人一顿拳打脚踢。
其他人左顾右盼,交换了眼神之后,一齐朝剩下的分身发难。那些个分身迎招还击,与众人混战一团,一时刀光剑影罗织,拳劲掌风密布,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