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杖来势迅捷如雷,呼呼生风。卫凌羽早已斜身闪过,从容抖开剑法,向澄观和尚攻去。澄观倒拽锡杖,杖尾点他肋下。卫凌羽“大蟒翻身”避开,一剑斫其脖颈。
忽然,澄观一跃而起,从他头顶跃过,杖头下摆,径自砸他顶心。
锡杖势大力沉,剑法主走轻灵,卫凌羽自不能以已之短,攻彼之长,当即往左一倾,斜着翻个筋斗,手腕一抖,长剑脱手,如箭矢离弦,径自往澄观心窝奔去。
这一着属实给场外众人吓了一跳,须知这第二场比的是兵刃,他一招使将出来,固有出其不意之效,但如果被澄观击飞了剑,失了兵刃,岂不等同落败?众人皆知他武艺高强,但此举也未免太过托大。
澄观见他突然抛出剑,无暇多想,一杖击到,立时将鸣鸿剑磕得倒飞。卫凌羽探手攥住剑柄,身形忽左忽右,飘逸灵动,剑影展开,如潮水汹涌,似洪流澎湃,快得教人看不清。澄观也将锡杖舞得快了起来,生出一股罡气,带得袈裟鼓荡。
两人这时走得都是以快打快的路子,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招数快到极致,只能隐约看到两道人影以及无穷的剑影、杖影。
斗过约百十招后,卫凌羽渐感真气不续,澄观却越发威风,锡杖过处,风势急甚。他忽将锡杖一挺,锡杖脱手飞出,正是卫凌羽适才的打法。
卫凌羽再掷出剑,两件兵器贴着而过,两人几乎同时向侧一闪,探出右手,互抓了对方兵器。卫凌羽以锡杖使起剑法,刚猛有余而灵动不足;澄观以鸣鸿剑去使杖法,轻盈陡增而威猛欠缺。两人的招数不免脱离了本质,形似而神非。
又斗过数十招,二人皆感不趁手之至。卫凌羽忽一改打法,将锡杖大开大合挥舞起来,使一招“六尘震动”,杖头一扫,迫得澄观后退,又在杖尾一踢,杖尾向他心窝点到。
场外众人齐声惊呼。澄观叫道:“小道长天资聪颖,老衲佩服!”原来卫凌羽施展的正是降魔杖法。
卫凌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运起龙象真气,降魔杖法也颇足神韵,起若疾风,落似奔雷,动也刚猛,静也刚猛。
澄观招架几下,叫道:“老衲有一路达摩剑法,请小道长指点!”剑招一变,刷刷刷,连刺三剑。这三剑快捷无伦,竟如同时刺出,顷刻便至。
锡杖沉重,杖法应变不及剑法灵动,何况卫凌羽正是匆忙间学得几招降魔杖法,既不全,也不精,如何能够化解?当即身子一退。
澄观虽然年迈,行动仍十分麻利,立即压了过来,剑光更加频繁。卫凌羽应接不暇,额头见汗。
这时,场外佛家众人皆面露喜色,三清群道这时已经止住骂声,紧张之情见于颜色,手心里攥了一把汗。
澄观剑招使到急处,展开无穷剑影。卫凌羽避无可避,招架起来捉襟见肘,将心一横,举起锡杖舞开个旋花,忽一砸落,往澄观头顶砸到。澄观身子一拧,斜里一刺。
卫凌羽这一招虽然势大力沉,然则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只差分毫就要击到,却感到左肋一疼,澄观当先刺到。
卫凌羽立即止住杖势,捧起锡杖递到,道:“大师杖法绝伦,剑术精妙,小可心悦诚服。”
澄观接了锡杖,将鸣鸿剑递来,道:“小道长不善杖法,老和尚这一场胜得实在侥幸。小道长年纪轻轻,内功、拳脚、剑术均臻上乘,以老衲六十多年的阅历,也想不出有谁能在小道长这个年纪有这般修为的。老衲请小道长日后有空来敝寺随喜。”
卫凌羽道:“多谢。”两人相互一揖,各自下场。
卫凌羽回到三清群道之中,见人人失望,不禁微觉汗颜,玉清各人更是面露不忿,更加惭愧,道:“卫凌羽有负所托……”话说一半,剑琛已经扑了上来,指着他道:“老狐狸胡升泰是你什么人?”
卫凌羽心头一紧,本拟忍气吞声,但听他言语辱及恩师,不免有气,道:“剑道兄,还请你口头放尊重些。”
剑琛道:“老狐狸是你师父,是不是?”
卫凌羽再也忍耐不住,怒道:“姓剑的,你再敢对敝业师不敬,休怪姓卫的不客气!”
剑琛冷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老狐狸当年刺了我师紫阳真人一剑,此仇正要着落在你身上!来罢,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怒气缘何而来,他师父紫阳真人当年恐怕就是败在那一招“下马别亲”下的。
上清群道哗啦啦地围到卫凌羽身边,叫道:“姓剑的,想打架是不是?”“来来来,我这点不成话的玩艺儿,在江湖上倒还说得过去,我陪你玩玩儿。”
玉清群道也剑拔弩张,凑到剑琛跟前,叫道:“上清的各位,想打群架么?”“八百年前你们不行,八百年后你们还不行!盟津关大战,你们摆下什么万仙阵,也没胜过了我们!”“玉清毕竟是三清正宗,凭你们也敢造次!”
双方说得僵了,将要动手,佛家、江湖各派及众异类,见得三清弟子内讧,都乐得看看热闹。
林婉怡叫道:“干什么?都干什么?眼下我要打第三场去了,你们这当儿要起内讧么?”
卫凌羽向上清群道喊道:“各位同门少安毋躁,等林道长打过第三场再说。”
上清群道虽然不忿,但想大局为重,道家、佛家分别赢了第一场、第二场,江湖各派及众异类出局,这第三场要跟佛家决出胜负,佛道自来不两立,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要一致对外才是。
只要林婉怡赢了第三场,那么这纯青琉璃心还要在道家中决出归属,到时候少不得要打的。
玉清群道也存了相同的心思,按下心头恚怒,不表。
林婉怡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中央空地,道:“贫道玉清宗玉真子,不知佛家哪一位大师来领教?”
话音刚落,一名与她年纪相若的比丘尼进场,道:“阿弥陀佛。紫竹庵尘心,特来领教道长高招。”她眉目清秀,本该娑婆一佳人,断尘遁入空门中。
林婉怡道:“不敢,请赐教。”话音甫歇,双臂一抬,袖口放出数十枚铜钱,梨花带雨般打去。
尘心足下一点,似蜻蜓点水,抖起手腕,发出一堆铁菩提、铁莲子,与那些铜钱相击,纷纷落地。她手法利索,辨别精准,堪称一绝。
林婉怡由衷赞道:“好暗器功夫!”捏着两枚铜钱发出。
那两枚铜钱刚一脱手,忽然左右飞离,划出一条弧线,一击尘心左眉,一击尘心后背。
场外众人见了皆大为吃惊,尤其是江湖各派,他们之中行走江湖时使暗器的极多,向来多飞暗青子、暗片子,像铜钱这种轻飘飘的玩意,那是很难使的,且施发暗器直出直去,没几个会她这种高明的手法,能使暗器半道上打出弧线。
众人觉得那尘心难以抵御,尘心忽然举起手来了,绕着头一晃,不知使的什么手法,把两枚铜钱抓进手里。反手一抛,两枚铜钱飞出,竟如林婉怡适才的手法如出一辙,一左一右,向她斜势袭到。
林婉怡连发两枚铜钱,将飞来的铜钱打落,道:“手法不错,劲道差了些。”
尘心道:“还要请道长赐教。”突然甩开双袖,铁菩提、铁莲子连珠打出。
林婉怡紧发铜钱。只见场中你来我往,破风声犀利,成片的暗器密密麻麻,暴雨梨花,来往相击,当当作响,激出耀眼的火星。
两人互相放了一阵,忽然停止,彼此瞧了一瞧,不约而同地弯腰去拾地上的暗器。拾起一枚,向对方打到,己身躲避对方暗器的同时,又去捡拾暗暗器。
两人飘忽来去,快得只剩下残影,不时响起的暗器破风之声,更说明她们斗得正激烈。
又过了一阵,两人忽然立直了身子,只见林婉怡肩头嵌着一枚铜钱,隐隐流出血来。
二人彼此对视片刻,尘心指着林婉怡,叹道:“道长暗器手法精妙,暗器到你手里就像活了过来,轻重自如,我是自愧不如。”
众人大感诧异,明明是林婉怡肩头挂彩,怎么这小尼姑反说自己输了?心中存疑,见尘心手指兀自指着林婉怡,不收回去,均觉得这小尼姑未免太过失礼。
林婉怡走到尘心身后,在她背心拍打几下,尘心忽然手臂一垂。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尘心早给林婉怡的暗器打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比武不许坏人性命,要求点到为止,但如是在生死搏斗之中,尘心被暗器封了穴道,焉有生理?
三场比试,道家胜了两场,纯青琉璃心最终自是归道家所有,但除佛家四众弟子大半离开,各派群豪并不散去。故老相传,迦楼罗死时会有大异象,这些人都想开开眼界。
眼见林婉怡得胜,玉清群道喜出望外,大呼“玉真子”,场外一片沸腾之声。但不多时,上清群道忽然高呼“卫凌羽”,玉清群道立时反应过来,道家虽然胜出,但纯青琉璃心最终归属未定。
待林婉怡返回草棚,有玉清道人道:“纯青琉璃心最终的归宿,还须好好商议。”
上清这边走出侯氏兄弟,叫道:“关你什牢子事?你又没出一分力!最终归谁,那也该是在姓林的小妞跟我三弟之间决出。”
卫凌羽道:“我无意染指纯青琉璃心,自是由林道长收着。”
上清群道纷纷抱不平,只道三场比试他连打两场,虽然结果一胜一负,但出力最大,凭什么要将纯青琉璃心拱手让人?
卫凌羽道:“襄水妖蛟作祟,林姑……林道长要用此物去为民除害……”
忽然有上清道人叫道:“咱们累死累活,让玉清宗的人赚好名声么?上清道人得了纯青琉璃心,自也可以拿去降妖除魔!”
玉清那边也有人道:“指着你们降妖除魔?上清包庇异类,教下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恐怕比四处为祸的异类还多!”
这句话一出,惹恼了上清所有人,侯氏兄弟最先忍耐不住,直接跳将出来,同时抽了那两人一个耳光。它两个下手甚重,那玉清道人“哇”地吐出两颗槽牙。
上清群道都道:“打得好!”玉清群道人人脸上无光。
那挨打的玉清道人气怒非常,拔剑向侯氏兄弟斩去,侯氏兄弟一晃手,各自手里多出一根亮银齐眉棍,同时击到,只听“咔嚓”声起,已给那玉清道人双腿打折了。
玉清群道见此情状,纷纷亮开兵刃,指向侯氏兄弟。上清群道也不甘示弱,刀剑出鞘,抵向玉清群道。
徐三一及等太平群道适才劝架,就被两方人马骂了个狗血淋头,此刻见玉清、上清说不得要大打出手,心想玉清、上清二教自相残杀,那可是道家一场大风波,可不能教此事发生,于是顶着挨骂的风险又劝起架来。
双方这时皆在气头,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谁又来理会太清群道?徐三一等人苦口婆心地劝解,竟无一人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