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野王劫法场 夜半听风号(1 / 2)

一剑荡山河 妖道乞鱼 3471 字 1个月前

诛却了巳山,三人正要首途,忽听后方有人高声唱诵:“阿弥陀佛!”

吕凌烟、卫怜钗武艺低微,内功修持也不精深,听得这一声佛号倒不如何惊奇。卫凌羽心底却是大为惊诧,听此人唱号声如近在耳际,其人尾随在后,他竟一直未能发觉,显然是个功力卓著、轻功冠绝的高手。

倏地回过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须眉皆白的灰衣老僧。

那老僧合十向他走近,道:“阿弥陀佛。老僧清凉山真容院普尘。小道长,那一部《金刚顶经》就请还了老僧罢。”

卫凌羽拱了拱手,道:“大师凭什么认定贵寺遗失的经书在小可身上?”

普尘沉吟道:“陟岵寺的融慧大师是决计不会错认龙象功的。”

卫凌羽道:“在下若是拿不出来,大师是不是就要废了在下的修为?”

普尘道:“不敢,不敢。西土曾未有纸张,一切经文皆刻于贝叶之上,只是贝叶易碎,且不易翻阅,是以敝寺前辈抄录了那部《金刚顶经》梵文原文,装订成书,合寺只此一部,弥足珍贵。贫僧只请小道长归还经书,别无他意。”

卫凌羽冷笑道:“贵寺僧人看守失职,给人盗去了宝经,却来问我要,好没道理。”

卫怜钗挽住卫凌羽的臂弯,道:“哥,说不定是他们寺里看守经书的和尚监守自盗。我常听人说,和尚当着人多时吃斋念佛,背过人了最爱吃狗肉……”

卫凌羽横了她一眼,道:“不得胡言,玷污了出家人的清誉。”

普尘听卫怜钗胡言乱语,道:“阿弥陀佛。小道长既执意不肯交还《金刚顶经》,那么请恕老和尚无礼,说不得,要请小道长往清凉山做客几日。”

卫凌羽听他话里不无威胁之意,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大师怎可妄动无明?”

普尘道:“小道长不必拿话别我。”顿了一顿,续道:“那部《金刚顶经》当年收纳于敝寺藏经阁,当初正是老衲看守藏经阁。”言外之意是为赎失职之责,是不肯罢休的了。

卫凌羽道:“敢问大师,贵寺宝经被盗距今有多少时日了?”

普尘道:“屈指算来,已有十二年了。”

卫凌羽道:“小可现年一十七岁,难不成是小可五岁上在大师眼皮底下盗走了《金刚顶经》?”

普尘哑口无言,卫凌羽自然不可能五岁时到真容院盗经,但他也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情知再给卫凌羽说下去,自己更加没理由动手,沉声念诵了一句“阿弥陀佛”,身子一晃,使大擒拿手向卫凌羽抓来。

卫凌羽使一招“仙人抚顶”,普尘正待去化,卫凌羽不等招式用老,忽然变双掌直送。普尘急忙提掌相迎。四掌相接,普尘顿觉卫凌羽掌上真气涌到,阴柔有余而刚猛不足,心下一轻,正要变招,忽觉他掌势加沉,接连四道后力,震得他往后倒退出一步。

卫凌羽也倒退出三步,道:“敢问大师,小可使的这可是龙象功么?”适才这一硬拼掌力,他已发觉普尘功力与自己相仿,也是九四青正,但他使的是龟息功兼“五丁开山劲”,而普尘运用的是龙象功,真气最是刚猛,因此占了上风。

普尘怔了一怔,心下不禁犯疑:“他这门功夫能发五重劲力,那确不是龙象功。融慧何以认错?”但卫凌羽所使确非龙象功,再打下去于真容院声誉有碍,便即拢袖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无礼,冲撞了小道长,还望海涵,告辞。”告了声罪,转身离开。

卫凌羽暗道:“侥幸!”如给这普尘缠上了,势必增添许多麻烦,不杀他肯定会纠缠着不放,杀了又开罪了真容院,能骗得他离去最好。

这普尘和尚应该常年居寺修行,不通世务,如换个精明和尚,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三人重新上路,未牌时分到了野王县,寻饭铺打尖。

正吃饭间,卫凌羽向窗外一瞥之间,竟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吩咐二女在饭铺等待。出了饭店,去追那人。

那人身姿婀娜,着一袭白衣,以白纱巾裹面,似是察觉到他跟踪,加快了脚程。卫凌羽怕跟丢了她,便即加快脚程,随那人走过两条街,拐进了一条无人的死胡同。

卫凌羽意识到她是故意引自己来的,道:“多承白姑娘当日相救之恩,不知白姑娘引小可来此何为?”

那人转过了身,正是当初救过他性命的白媛兮。她眉眼带笑,软糯糯的声音传来:“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卫凌羽道:“白姑娘于小可有救命之恩,姑娘有事请讲,小可担不起一个‘求’字。”

白媛兮道:“我想向你讨纯青琉璃心,还请公子割爱。”话一说完,见他面露难色,续道:“我不白要你的,可以用别的宝贝来换。”

卫凌羽道:“白姑娘误会了,非是小可吝啬,只是小可已将那纯青琉璃心赠与友人了。”

白媛兮怔了一怔,道:“是……玉虚宫的那位坤道么?”

卫凌羽奇道:“白姑娘认识林姑——林道长?”

白媛兮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但昨日我也在王屋山,她似乎同你颇为亲近。”

卫凌羽脸上一红,没想到她之前竟然也在王屋山,自己竟然自始至终没有发现。

白媛兮似乎猜到他心头所想,道:“我一直没有露面。那纯青琉璃心于我有大用处,可惜,可惜,可惜。”连道了三个“可惜”,语气中大有惋惜之意。

卫凌羽解下她当时赠予长剑,双上捧上,道:“此剑奉还姑娘。”

白媛兮犹豫了片刻,接过了剑,道:“多谢你啦!”

卫凌羽道:“谢我?”

白媛兮道:“谢你没有告诉尘同子实情。”

卫凌羽道:“白姑娘对小可有救命之恩,小可自是不能……”

白媛兮道:“两个徒弟被杀,四象神鼎失窃,这笔账尘同子迟早要算在你身上。四象神鼎眼下于我有用,等我用完这一阵,便会送还了他,还你清白之身。”

卫凌羽并不接话,其实他并不愿与尘同子结仇,但如果白媛兮自承其非,尘同子势必与她为难,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白媛兮道:“还有件事要请教你,那金翅大鹏鸟入灭前对你说过什么?”

卫凌羽道:“它说的话太晦涩,我实在听不大懂。”回想昨日金翅大鹏鸟的言语,道:“它说我像什么退转天人,还说它是应九婴之请才入灭的。”

白媛兮颦眉蹙頞,道:“果然是它。”

卫凌羽道:“白姑娘,请问九婴是什么人?”

白媛兮叹道:“九婴是水火之怪,蛇身九首,为八大古妖之一,曾为上古炼气士封印于凶水——它的部分元神逃出来了。金翅大鹏鸟是一切蛇属生灵的克星,九婴请它入灭,那是为自己扫清障碍。大鹏鸟一入涅槃,这世间便没人能制得住它了。”

卫凌羽讶然道:“那金翅大鹏鸟为何还要答应它的要求?”

白媛兮摇了摇头,道:“佛家修行都是为了是斩断一切业因果报,到了一定层次,即会入涅槃,常人很难理解。”抬头直视着他,道:“佛家说众生因所作业而得业报,乃入六道轮回。天人是指六道中的天神道生灵,退转好似是指修行功行减退。它说你是‘退转天人’,大抵是觉得你是入人间道轮回的天人。”

卫凌羽道:“不,它只是说我像,又说我只有十八岁,而近二十年没有天人入轮回。”

白媛兮道:“这我就猜不透啦!我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隐去了身形。

卫凌羽见她离去,眼底生出一丝失落,呆立了片刻,转身回了饭铺。

卫怜钗、吕凌烟等他回返,问他刚刚离去做什么,卫凌羽不愿说,随意搪塞几句。两人会意,便不问了。

卫凌羽要了些下水,喂了毛团和老黄,给店里伙计看得咋舌不已。周燕两国交战多年,青壮年劳力大大折损,田亩荒芜,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贩夫走卒一日两餐,还都是清汤寡水的稀粥,哪个吃饱了撑的会用肉食喂狗?

饭罢,结了饭钱,刚到街上,就见到一堆官兵押着一辆囚车路过,后面跟着一顶官轿,再后聚集了一堆围观的百姓,熙熙攘攘,塞满了街道。囚车里关着一名穿囚衣的男子,约摸三十来岁,后领插着亡命牌,浑身布满鞭痕血迹。

吕凌烟道:“这人是要被推到菜市口斩首的死囚,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恶事。”

等那囚车过去了,卫凌羽拦下一个老翁,道:“敢问长者,那囚车里关着的死囚是犯了什么罪?”

那老翁道:“开设私学。”

三人听了如堕五里雾中,大是不解,不知教书育人怎么还能犯罪?

卫凌羽道:“请问长者,开设私塾也犯王法吗?”

那老翁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是从南国来的?国朝禁令,一切官学、私塾均只能教授燕文,且从天祐三十五年开始,要求四十岁以下的汉人学习燕话。这人教的是汉字,要杀头的!”见囚车渐行渐远,前方拥挤着大量百姓,生怕自己走得慢了,到了菜市口抢不到靠前的位置,错过了这一场杀头的好戏,于是拄着拐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卫怜钗道:“燕人想得好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