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海蛇”,江盈知并不怕,凑近去瞧,见白腹黑皮,是长吻海蛇。
海蛇无一例外全是毒蛇,多雨涨水期,海岸边免不了全是蛇的一家,包括祖宗十八代。
不过在现代,由于长吻海蛇的蛇毒珍贵,蛇胆也有药用价值,有专门的捕蛇人,到了后期不得不进行人工饲养。
而现在却仍是海岸线最大的威胁。
江盈知把篮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王三娘跟在她身后问,“你胆子这般大,怎么一点都不怕?”
“不怕啊,怕它那还怎么吃鳝鱼,”江盈知说的理直气壮。其实以前年纪小当然怕,不过在后厨帮忙,大师傅说不会收拾鳝鱼就不要她。
童工本来是违法的,可江盈知那时急需要很多钱,逼着自己去抓去练去剖,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也硬是撑住了,后来连海蛇她都敢剖。
王三娘深深打量了她一眼,江盈知指着挂起来的风干海蛇说:“这样挂起来不成,腌了也不好吃。”
长吻海蛇真的很补,尤其鲜的炖食,可以治小儿营养不良。
江盈知觉得这样糟践了好东西,她往后偏头询问一声,“伯娘,能取一条下来吗?”
王三娘不晓得她卖的什么名堂,仍给取了条来。
江盈知伸手接过,点点蛇皮,“抓到蛇先剁头,毒都在头里。”
“再把蛇皮剥下来晒干。”
陈大发这时从外面进来,很是纳闷,“蛇皮晒干了做啥?”
“你闭嘴,听人家说,”王三娘骂他。
江盈知笑了笑,“我也是南边海岛上来的,谁没见过海蛇。大伯和伯娘你们不知道,晒干的海蛇皮也可以炖汤,膝盖疼就喝它。”
“你们不吃,就晒成干捆起来,卖给闽省那来的船户,尤其是闽南那一块,他们会吃海蛇皮炖汤的。”
海蛇皮加老母鸡,或是猪骨,一大补。
王三娘听的脑子一阵阵发热,她们这一家靠捕海蛇为生,蛇剧毒又不是不知道,为了赚点银钱,还搭上了大儿子的一条腿。
硬生生给拖到二十来岁还没成亲。
可蛇胆又赚不了太多,勉强混个糊口罢了,连给大儿子治腿也做不到。
听道江盈知说的,她那黝黑的脸,也好像变得黑灿灿了些。
“不止啊,你们这样把蛇肉风干,吃又不好吃,好好东西糟践了,”江盈知并不藏私,点着蛇背处,“从这从头到尾割了,切下来晒干,包得好不潮能放半年,泡开再煮滋味好多了。”
她把海蛇交还给王三娘,想起在门口看见那一瘸一拐的身影。郑重道:“鲜海蛇杀了后,把头和内脏去掉,泡在酒里,泡得久些,别喝。擦在腿上,哪怕是里面骨头疼,也有用,天天擦,台风天也能熬过去。”
王三娘捏着海蛇,指甲陷进了那风干蛇皮里,发出细微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断过腿没接好的人,每逢阴冷寒潮,骨头缝里都是胀疼的,压根没法子走路,一夜夜生熬。
“你说的是真的?”王三娘哑着声问。
江盈知用过才敢说,她外婆去世前,腿脚已经不能走了,她天天擦蛇酒,叫老人家勉强走得不那么痛苦。
“真的,好用的,再多吃点蛇肉炖汤,不要过量,”江盈知把今天来意说完。也不管呆在那的夫妻俩如何想,只把鱼丸汤取出来,“我还做了些鱼丸,伯娘你和陈大伯趁热吃。”
王三娘用充满热切的眼光看着她,松开海蛇干,缓了缓说:“叫我阿姑吧。”
伯娘叫的虽亲,却远不如娘家这辈的称呼。
江盈知也不扭捏,喊道:“阿姑。”
两个人便生出了点真亲姑侄的交谊来。
江盈知觉得人家待她个生人也好,肯叫船接船送,又挖蛏子送来,她也得回报些才好。
而她这样的举动,又叫王三娘心里像是滚水沸了一样,烫的起了一个泡,又结成疤,留在那,时时刻刻都记得。
起身送江盈知出去时说:“明儿再给你送些蛏子来。”
王三娘实在摆不出长辈的慈爱,只好说:“要是用到船,只管说一声。”
“明儿下晌去渔港,还要麻烦大伯,”江盈知笑着转了口,“是姑父。”
“海蛇炖不好就来找我阿。”
她提了空篮子空碗走出去。
王三娘送她好一阵路,回来后才说:“记着人的情晓得不?”
“晓得了,”陈大发点头,又说,“我这会儿就去抓几条海蛇来,一条炖了给强子吃,再泡点酒行不?”
“吃鱼圆先,明儿再去,”王三娘认得这东西,海浦管叫鱼圆,难做得很,怪道人家费心。
她喊了瘸腿的强子来,又叫了小儿子,叮嘱顺子,“你明早别给我赖着,给你小满姐拾蛏子去。”
顺子塞了一整个鱼圆,好吃得猛点头,陈大发又拉着强子嘀咕。
第二日待江盈知洗完衣裳,换上小梅她娘的栲衫后。收到了没有泥沙的蛏子,王三娘给挑来的,小梅有些瞠目结舌,怕是把满滩涂活着能喘气的蛏子,全都活捉了来。
能熬三大罐蛏油,再晒十来个竹匾的蛏干。
王三娘还说:“不够再往另一片滩涂那挖去。”
江盈知连忙拒绝,别把这仅剩的土陶给熬烂了。
上午便在海娃和小梅剥蛏子,江盈知做鱼丸中度过了,中午仍吃了一顿鱼丸。
下晌她开始用磨好的竹签穿进雪白的鱼丸里,王三娘借给她个炉子,烧土灶的炭仍留着,江盈知决定到渔港卖烤鱼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