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说了太久,刚迷迷糊糊睡下,五更天的时候陈大发在竹屋外头喊。
要赶早去买猪板油,这玩意紧俏,不早早去,压根买不着。
小梅趴在船上困得眯起眼,陈大发往后看了眼,“夜里没睡?”
江盈知打个哈欠,摇摇头。顺风行船急速,也没遇上河泊所拦船的,一路便很快停靠在渔港处。
冰鲜船上桅杆印有鱼行字样的旗子飘扬,从船上下来的人提着红色的灯笼,一篮篮小黄鱼往鱼行里抬,到处弥漫着腥味。
等陈大发将船绳反复缠绕好,三人才往里走,路上鱼行檐下一排红灯笼,有人吆喝,“新丰楼要十篮小鲜!”
小黄鱼也被称为小鲜,江盈知听了价,一条百文,直咂舌,谁吃得起。
这会儿城门也已经开了,车马来回进出,江盈知盯着看了好几眼,等小梅喊她才进去。
肉铺在小巷子里,胖屠夫光着膀子,在那剁肉,他媳妇问了声,“要买点啥?”
“老陈啊,又给你家儿子来买猪筒骨了,照旧二十文是不是?”女人借着灯笼的微光瞧清楚了,说话也带了几分亲近。
陈大发点点自己带的铜钱,递过去,又指指后头,“再带我两个小辈来买点板油,还有没有?”
“还有半块,”朱大富扔过来半块猪板油。
江盈知则指指地上筐里的猪肠,问道:“肠子卖不卖?”
陈大发赶紧说:“买它做什么,不好收拾。”
“卖,给钱就卖,这一堆你要的话,给个十文钱,”女人抢白道。
她才不管人拿着做啥。
“再给我来点后腿肉,”江盈知侧过身用手指指,那块地方是无皮后腿,又叫门板肉,适合用来剁肉泥。
主要便宜,没板油那么贵,要是钱够,江盈知指定要买点五花肉。
杀了价,搭上点没用的猪鬃,一块猪皮,还买了一袋十五文的肉,江盈知将它一一堆在桶里。
小梅强打着精神,问了一嘴,“阿姐,你买这做啥?”
陈大发也说:“便宜是便宜,真不好收拾。”
“拿来做点鱼肉肠,到时候你们吃了就知道了,”江盈知提着桶说。
还买了一袋番薯粉,一小瓶醋和酱油,江盈知坐在船上都生怕它们倒了,牢牢抵着,难得能把调料置办齐全些。
回去后,小梅跟她嘀咕,“阿姐,先前还觉得赚的钱多,加起来有两百文呢,这会儿却是不够了。”
“怎么不够?”江盈知纳闷,买了猪油、酱、醋不还剩一些。
小梅叹气,“要买布啊,你没衣裳穿。买了布,叫伯娘给你做几身栲衫。”
栲衫不是一般的土布做的衣裳,是西塘关渔民常穿的防海水侵蚀的衣服,要用栲淘灶,熬煮薯莨根皮,那衣裳染出来泛黄或是褐色。
衣襟都是左衽的,防止渔网刮到,穿的裤子是宽宽大大的笼裤。
江盈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觉得无所谓,有得穿就成。只有小梅还念叨,“还得买棕丝,编一双鞋,下海碰到带鱼都咬不穿。”
“还得赚啊,”江盈知捏捏脖颈,终于熬好了香喷喷的猪油,她捏起猪油渣吃了一块,满嘴油气。洗着锅又说,“我还想把门前那艘船修一修,老这么叫人送也不是法子。”
她还夹了一块给小梅,小梅嚼着眯起了眼,让海娃爬起来也吃了一块,海娃说:“油,好多油,好香。”
小梅开始拎起破罐子往外倒草木灰,烟灰气让她咳了一声,“可是我们这没有女人摇船的啊。”
“衙门出了令没有?”江盈知伸手接过她的罐子,准备用草木灰浆洗猪肠子,拿布塞住鼻子,再往盆里倒水。
小梅呕了一声,憋了气蹲下来,学着江盈知那样塞进木棍里,叠套在一起,慢慢翻出来。
她瓮声瓮气地说:“大伙都这样讲,小娘摇船要翻船。”
“少听他们讲些没理的话,”江盈知才不搭理,左右也没有明令。
她俩在洗肠子时,王三娘担了两筐剥皮鱼来,后头跟着一瘸一拐的强子。
还没到,王三娘嚷道:“你们两个在那搅屎啊。”
小梅嘀咕,“玩还差不多。”
王三娘上来后叉着腰,“你说你们两个,能做做人家不,赚了几个铜板,就买这来,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啊?”
江盈知撒上一堆草木灰搓着,她眨眨眼,被熏得慌,赶紧偏过头说:“处理好了是好吃的。”
“一盆水都不够你糟蹋的,”王三娘没好气地说,这水多紧俏啊,不过也抓了把草木灰揉着,叫强子,“你剥鱼去。”
小梅冲王三娘笑,“大伯娘,我跟你说,阿姐她记起来,家中没了长辈,索性便留在这里。”
“我叫她一声姐,是真把她当我亲姐,伯娘你又认了她做侄女,给出出主意,怎么把户籍给上了?”
她没户籍的事情,这些人全知道。
江盈知和王三娘同时一楞,江盈知手顿了顿,她是没想到小梅能说出这种话来。
王三娘却是先瞧了江盈知一眼,暗暗叹气,又瞪小梅,“你给我使好处了,还是我是里长,还能把户籍给上了?”
不过转口又说:“小满你先住着,等我晚些去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