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走进了顺来客栈对面的屋子里。一个少女正在灯下练字,一首辛弃疾的破阵子写的行云流水,六七个汉子在屋子两侧危襟正坐,大气不喘一声,直到少女勾了最后一个“生”字,才有一个老者长身而起,先是给少女见了礼,然后道:“无思门心门黑执事率门下弟子见过四姑娘。”
少女一个一个看过眼前众人道:“只有你们几个人?”
黑执事马上道:“此处地处偏远,我们也是路过此地才得姑娘召唤,眼下只有我们几个。”
少女踱出桌案,来到门前轻叹了一口气:“也罢,事出仓促不等了,我对那人也没有过多的了解,不过听说他每天生吃人肉、温喝人血,有恶鬼修罗之称。传闻惊涛楼的疯虎和饿狼都是死在他的手上的,所以我带的那些人怕是成不了事,暂时只有辛苦几位了,回头我自会向三姐解释。”
“任凭四姑娘差遣!”几个人齐齐起身低喝。
郝信一直在屋子里打转儿,满脑子都是花想容的面庞,深深的吸了一口茶香,仰身倒在椅子里一脸的邪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管家匆匆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在城西的顺来客栈,就他们几个人,廖矮子说他们身上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我只要那小娘。”郝信说梦话一般的轻摇着头。
“公子放心,廖矮子亲自去探底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管家说完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同一时间城东客栈里,一个脸罩银色面具的中年人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前,然后退开两步对桌前的人道:“方大人,昨天宫里来人了,可是对方并没有与我们联系,只是塞了这块银子过来。”
“来人是谁?”方大人危襟正坐不苟言笑。
“属下不识。”
“那如何知道是宫里来人?”方大人又问。
“城门说来人面白无须,我跟了一天,他们也在摸陵川县的底,而且已经和县衙接触了。”
“哦?”方大人拿起那块碎银子仔细端详了半天道:“人呢?”
“城西顺来客栈。”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咱们慢了?也是,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了,无怪乎马习·安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仍无线索,他这个知县也不易。先不要理会京里的人,千户,我们自己得抓紧了。”方大人叮嘱道。
“是!”银面躬身授命。
在这看似平和的腊月里,陵川县县衙后堂的马知县独自在屋子里不停的翻阅卷宗,他在陵川知县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快半年了,为了前任的贪腐案,这些卷宗已经反反复复翻了几遍了,可是巨大的亏空仍然没找到去向,查出来的都是鸡毛蒜皮。
下面的县丞和主簿本就与知县有牵制,根本就不搭他的茬儿,县里的富户官绅也唯恐避之不及,对前任知县只字不提,几次登门无果只得自己埋头苦干。
上官已经放话了,在找不到这笔银子就让他自己补上!就他那点薪酬,就是干几辈子知县也不够人家的零头。这哪是让他补上,分明就是让他卷铺盖混蛋,若是失了官身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怪只怪自己在朝里没有根基才落得这么个烂摊子。
同窗好友杨三秋这次又白忙了一趟,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查的,总不能把县里的豪绅统统没收了家产交上去,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夫人步入书房,把一碗参汤放在小几上道:“三秋又过来了,我看手上拿着名册,急着要见你。”
“快让他进来。”马知县一把扔了手上的卷宗。
书房里,马习·安细细的翻阅着杨三秋交给他的册子,里面是曹阔关于贪腐分类的叙述,经过杨三秋小半日的整理与加工,已经足足有一指多厚,原本的九条贪腐已经被他加上一条凑成了整数,取名《贪腐十类》。
他过目后半晌才舒缓了一口气道:“真乃天助我也,文中所述的很多方面正是我们忽略的地方,之前我们只能确定赃银没有出城,以为看住县丞和主簿,再守住城门就能瓮中捉鳖,没想到在寻找赃银这上面却一筹莫展。如今有了这许多可寻之处,我们便可按图索骥。”
“总算是找到了方向。”杨三秋叹道。
“借用!”马知县啄了一口已经半冷的茶水道:“好一个借用,我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办。他们多半用的就是此法,将赃银藏在一个和衙门无关的地方,否则我们不会查了半年都没有线索。”
“也就是说这案子里除了官府还有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外人,真是大手笔,这么大一笔银子也敢假他人之手。”杨三秋附和道。
“如今你我已知晓其中关窍,即便他们杀人灭口又能怎样,以为一把火烧了账册就能毁尸灭迹,可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逃不过此册的章法,别忘了我们可是只要银子。”马知县狠狠攥住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