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芷不慎伤到谢蔺,心里尴尬。
可是、可是,眼前的谢蔺虽然俊美,却很可怕。
“爹爹!”
就在纪兰芷一筹莫展的时刻,小孩稚气的声音恰巧解了她的围。
谢如琢方才蹲在地上写字,并不知道纪兰芷和谢蔺那一场无声的对峙。
他看到父亲来接人,心里很高兴,忙不迭跑过去。
清脆的一声“爹爹”,唤醒了来势汹汹的谢蔺。男子通体戾气散去,总算不再看纪兰芷。
谢蔺牵起儿子的手:“琢哥儿,为父来接你回帐子。”
“好!”谢如琢笑逐颜开。
纪兰芷得以逃出生天,她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谢如琢刚想跟着父亲回去,又记起纪兰芷还没和谢蔺打过招呼。
小孩拉来父亲,给纪兰芷郑重介绍。
“纪姨母,这位是我爹爹。”
“爹爹,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很多次的纪姨母。”
纪兰芷不敢看谢蔺,盯着谢如琢,柔声说:“久仰元辅威名,今日得见谢相公真容,实是小女子三生之幸。”
谢蔺刚给纪兰芷一记下马威,纪兰芷受惊,说话难免谄媚。
小娘子的口齿清晰,嗓音娇软,声音自那一方轻薄的面纱底下传来。
闻言,谢蔺凤眸微眯,久久不动。
男人的拇指按在腰上挂的一只玉符,轻轻摩挲。
思忖片刻,谢蔺才道:“纪先生无需多礼。这些时日,家中小儿承蒙纪先生照顾,算学课上受益颇多,学业突飞猛进,先生可谓有不世之功。今日幸会先生,是本官该向你道谢。”
闻言,纪兰芷呼吸忽然窒闷。
首先呢,她教的是丙班学生,谢如琢是甲班尖子生,轮不到她管教。其次,她的算学都是师承谢蔺,他却还夸她精通学术,分明嘲讽她班门弄斧……
纪兰芷忍不住抬头,小心打量谢蔺脸上的戏谑之意。
只可惜,谢蔺这样的内阁柄权者又怎会将心思轻易流露,她只看到谢蔺泰然自若地应答,仿佛真心实意赏识她,绝无半点唐突与冒犯。
纪兰芷忽然有点丧气,望向谢如琢时,目光里的同情更甚。
连带着小孩都有点纳闷,歪了歪脑袋。
不过……谢如琢又看了一眼父亲,两人讲话都算客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那真是太好了!
他不想谢蔺对纪兰芷有什么化不开的成见。
谢如琢对纪兰芷彬彬有礼地道别:“那学生和父亲就先回去了,明日学生再来找纪先生问题。”
纪兰芷心知肚明小孩口中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一起玩,一起吃点心。
纪兰芷受了谢蔺的欺负,一心想报复回去。
她觉得当着谢蔺的面,和小郎君暗通款曲定非常有趣。
于是,纪兰芷一本正经地说:“自然、自然,明日先生还等你,凡是先生所学,必将倾囊相授!”
意思是:放心!点心管够!
谢如琢眼眸亮起,连连点头。
一大一小的眉眼官司太明显,谢蔺懒得戳穿。
他方才将纪二娘子认作亡妻枝枝,才会略有失态。如今清醒过来,又觉得只是巧合罢了。
纪兰芷有一双肖似枝枝的眉眼,声音也是小娘子里寻常可见的软糯清甜。
他思妻太切,才会认错。
日后,等谢蔺看到纪兰芷真容,定能轻易辨认出两人长相的差别。
谢蔺的心不会再乱。
毕竟,一个亡者,如何死而复生。
想明白了这一点,谢蔺与纪兰芷撇清关系,冷声道:“方才出手,无非是见虻虫栖于纪先生颊侧,唯恐先生遭到叮咬,伤及颜面。本官救人心切,情急之下才贸然出手驱虫。冒犯之处,还望纪先生雅量,多多包涵。”
话说得顶漂亮,纪兰芷要是不原谅他,不就正好应了小娘子心窄刻薄?
不过,听到谢蔺的话,纪兰芷也安心了。
她就说,谢蔺好歹也是个满腹诗书礼仪的文人,怎会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唐突小娘子。
原来她刚才差点被虻虫叮咬啊……山里的蚊虫最毒了,纪兰芷可不想脸肿两天。
纪兰芷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诚恳道谢:“倒是小女子误会了谢相公的仗义之举,险些错怪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小小失态。”
“无碍,小事罢了。”谢蔺淡淡答了一句,没再与纪兰芷寒暄。
他该走了。
谢蔺伸出双手,挟在谢如琢的腋下,轻松将小儿郎抱上马背。
随之,谢蔺踩蹬上马,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肩背宽广如山。
健马扬鬃长嘶,一对父子,两人一骑,往另一侧的营地狂奔而去。
风沙漫天,谢蔺一骑绝尘,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纪兰芷眼见这一双父子相继消失于茫茫夜色中,她莫名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外男,看着谢蔺的背影,听着他的声音,纪兰芷想到了二哥。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父子过得好不好,小孩是不是长得和琢哥儿一样高……
过去的枝枝已经死在那一场地动里,她和二哥的尘缘早已斩断。
纪兰芷拍了拍脸。
她很洒脱,既逃出贼窝,她便不会再去惦念旧事
如今她过得很好,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