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雪亮的铁锹深深插入到刚刚冒出点新绿的草地上,一大块带着草皮的土块被高高地抛向了旁边。
挖完这一铲后,付狗儿抬手擦了擦即将流入眼睛的汗水,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班长后,轻声嘀咕了一声,“挖!挖!一天到晚就挖,也不知挖个什么劲儿!”
他是福建安溪人,今年19岁;他家里原本是茶农,有片祖上传下来的三亩多的茶山,日子还算过得去;谁知去年他爹应县上的秋役,修整城墙时不小心被石头砸了腰,一下就让这个家陷入绝境;他爹卧床一个月,家里但凡值点钱的都典当换成了汤药费,可就这样还是不够,没法子又先后把他弟弟和妹妹都领到泉州卖了,家里也就只剩他爹娘和他三个人了;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爹眼看慢慢好起来时,他娘又染了病;镇上郎中是个庸医,用错了药,结果他娘只捱了三天便蹬腿儿去了;为了给他娘办后事,他爹只得将茶山卖给村里的大户刘家;可那刘家竟是一副落井下石的架势,不仅把价压得极低,更打起了他们爷俩儿的主意,想要他们卖身投靠,继续打理茶山;一怒之下,付狗儿抄起柴刀翻进了刘家,把刘家两个小少爷给杀了。
杀人之后,付狗儿情知闯下了泼天大祸,当夜便在老父的催促下孤身逃出了安溪,来到了泉州城外;恰逢杨家在招船上伙计,一心想要躲一躲风头的付狗儿当即报了名,于是便在去年腊月初同他那一批三百来人被送到了济州岛。
到了这里,付狗儿才知道,杨家说是招船上伙计,其实是在为复辽军招新兵;不过复辽军待遇之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所以他也跟绝大多数新兵一样,欢欢喜喜地留了下来,成为了第四营第二连的一名新兵。
一进兵营他才知道,这训练有多苦多累——每天雷打不动背着五六十斤的背包至少跑一个五公里,运气不好遇到紧急集合,晚上还得加一个;队列训练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稍微动一下儿臂粗的军棍便上来了;行走坐卧都得有规矩,稍有差池便是军棍伺候,要不就是一百个伏地挺身作为惩罚……
光是苦和累也还罢了,更让付狗儿觉得难以接受的是,每天晚饭后那一个时辰的文化课——他本就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如今被逼着每天最少要认五个字,第二天抽查要是忘了的话,又是军棍或体罚;入营快两个月了,他挨罚挨得最多的便是这文化课了。
当然文化课也不是全然无味,每天认完字后那些宣传部的先生们打快板讲故事是付狗儿最喜欢听的——从先生们的故事里,付狗儿明白了自己属于一个伟大民族汉族的一分子,更知道了汉族有块富饶广阔的土地叫辽东,只是现在被一群野蛮的鞑子给强占了去,复辽军的任务就是要把这块土地夺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付狗儿同那一千多福建新兵一样,都想不通鞑子占辽东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与那些辽东老兵们越走越近,又开了几次诉苦大会后,新兵们渐渐明白了光复辽东不只是辽东人的事儿,更是所有汉族人的事儿!
尤其是付狗儿,因为感念老班长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他对老班长被鞑子抢了田地感同身受——他家茶山被占可不就跟老班长一个样!这也让他成为最早一批完全融入队伍中的福建新兵之一。
正因为融入了复辽军,所以付狗儿对新年以后这一个多月的训练安排大惑不解:每天跑完一个五公里后便是枯燥到了极点的土工训练,四个营头一字排开,在这春意盎然的大地上拼命的挖!连绵数里、一人多高的战壕挖了又填,也不知在折腾什么。
老兵们说的什么刺杀啦、投掷啦,统统没看到,就连实弹射击都很少进行,这让付狗儿颇为烦躁——他挖土已经挖得满手的老茧了!
喘了口气后,付狗儿蹭到了老班长的跟前轻声问道,“班长,咱们挖这土还得挖多久?天天弄得腰酸背痛的吃不消呀。”
老班长瞪了他一眼道,“当兵吃粮,服从命令是天职……让你挖你就挖,哪儿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