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芳是从床上摔下来的,他的大梦正美,不久之前他刚刚从一个走私商人那里收了一笔一千两的银子,对于他百总级别的军官来说,已经是一笔巨资。蔡国芳是武举出身,家境不算富裕,但是却又好面子,出手阔绰,所以俸禄什么的几乎留不住。再加上要孝敬上官,疏通门路什么的,蔡国芳更是手头紧张。
关键是这一笔银子只是第一笔银子,接下来如果那走私商人的货能从南边运过来,那么还能再给蔡国芳结一笔一千两银子的尾款,光想着这般事情,已经让蔡国芳口水都要流下来。他已经计划着在天津城置办一处宅子,百花馆的青倌他聊了好一阵了,正好这次一块赎出来,采了头香,养在宅子里。
虽说这算不得走上人生巅峰,但是也绝对是人间美事了。
只是他的大梦还没有完全做完,刚刚做到“风流百总青楼千金掷”一节,便从床上掉下来了。
他是从床上镇下来的。
贪恋享受的蔡国芳属于目无章法的人,明明是炮台上,他还能给自己置办出一个小间来,里面不仅有床,还有桌椅,甚至连香炉、挂画都有。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太出格的,蔡国芳更厉害的都办过,伙同军镇参将、游击们一起克扣兵丁们的军饷,蔡国芳也干过,不过他层级低,拿到手的钱少,还得逢迎上意,想起这茬他就会撇嘴。
“莫不是地龙打滚了?”蔡国芳已经震醒了,这老天爷发怒谁都救不得,当即他就想往外面跑。
可是接下来,炮台又震动了,不仅这次震得他两腿发麻,从屋外面涌进来的火光和热气更让蔡国芳彻底的醒了。
“是炮击~!”这一下,蔡国芳冷汗都下来了。
他从未想过大沽口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有人攻击,我大清国势长隆,军威赫赫,周遭如朝鲜、日本之流的小藩属国,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威胁大沽口。所以一直以来,大沽口军镇绿营上到提督,下到寻常士卒,无一不是懈怠的,因为大家谁都不认为这里会打仗!
蔡国芳究竟还是领兵的,就算是这刻怕的要死,但是他也得判断一下情况,看看自己是该逃,还是该战。轰鸣和震动不断的延续,蔡国芳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大沽口炮台是要完。
“大人,大人,大事不妙啊,河面上不知何时来了三艘兵舰,朝着咱们这里炮击,像是西洋人的火炮啊,比咱们大将军炮还要猛,要不要暂退?”蔡国芳手下小军官慌忙迎上来,脸上已经是带着灰,火光映衬下居然还是青色一片,显然快要吓破胆了。
“西洋人的炮?好么生的,西洋人怎么来打大沽口?”蔡国芳想不通。
就在蔡国芳想不明白的当下,那边巨大的响声和惊天的震动传来,蔡国芳和他的副官差点也打了个趔趄,就听到那边有人哭喊道:“威字炮台塌了,威字炮台塌了!”
借着火光,蔡国芳能看得清,原本气势巍峨的威字炮台,居然顷刻间已经化为了一片残垣瓦砾,而镇守炮台的数十兵丁,此刻全无生息,不是被炮直接炸死了,就是被塌陷的炮台给埋在底下了。
“打不了,这仗打不了!飞马报天津镇总兵大人,敌势汹汹,船坚炮利,我大沽口炮台抵御不得,速速求援。”蔡国芳立马就判断出来形势了,他此刻根本无心镇守炮台,一心就是亲自,注意哦,是亲自前往天津镇求援。
副官当然也想跑路,但是他还是尽责地提了一句,“大人,咱们这般去求援,若是连来犯之敌是哪国奸佞都不知道,恐怕在总兵大人面前说不过去啊。”
蔡国芳一听,觉得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他总不能跑到那正在玩命儿开火的炮舰跟前,好言好声地问一句:“劳驾问您诶,您是混哪一片儿的?”
不过蔡国芳也有点智慧,借着火光,他已经能大致看到那边猛烈开火的船舰模样,那几艘船体积实在不小,而且看上去没有风帆,还像是铁壳子的,蔡国芳也不是没有眼力价的,他道:“能造出铁壳无风帆兵舰的,这天下仅唐夷一家了。哦,不错,必是唐夷了,皇上断了他们商贸之事,这重利轻义的唐夷必然恼羞成怒,兴兵来犯,对的,就是这样!军情紧急,本官要速速将其报与总兵大人!”
也许是这蔡国芳运气不错,就在这样的炮击中,时时都有人被炸断手脚,他带着几个亲兵下炮台,已经有好几个家伙被炸飞了,而他只不过是形容有些狼狈,却没有伤到一根毫毛。下了炮台,蔡国芳可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找了骏马,飞一般地逃离了。
这守炮台的百总居然跑了,剩下的清兵自然无心镇守,事实上他们也没办法镇守,这半天居然没有人敢去操作炮台,对那白河上面的炮舰进行还击。实际上炮台能够完整覆盖白河河面,不然修建它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可寻常炮弹、火药之类的东西都是放在仓库中的,清兵的素质太差,以前还闹出过爆炸事故,伤残了人命,以后为了安全,上官门就把这些“危险品”存放起来了,以至于现在炮台上根本上没有火药能够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