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朱六家中出来,已经是子夜了,京城的气温要比太原高上许多、早习惯了严寒的王贤等人,觉着金陵的冬夜还挺暖和呢。
于是王贤抄着手,缓缓走在寂静的长街上,默默想着心事。
将朱六爷所说的内容,与从薛正言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相印证,基本严丝合缝。而且既然双方讲和,那么一起对付纪纲,就顺理成章,也不大存在他给自己下绊子的可能。毕竟朱六爷要是故意真真假假、把自己引入歧途,皇帝那里也不好交代。
其实不信也不行,这次去找朱六,不就是拿死马当活马医么?
王贤之所以这样谨慎,是因为朱六所言牵扯到宫闱之事,这对外官来说向来都是禁忌,一个弄不好,便如朱六所说,就会粉身碎骨。
但他又从中看到了巨大的机遇,如果能把这个案子的真相揭露出来,那将对纪纲是个极大的打击。这种机会可是十分罕见,因为一般的冤假错案,皇帝不会放在心上,顶多说纪纲两句就算了,只有这种令皇帝枉杀爱妃的案子,才能彻底的撕裂两人的关系。
这样的好机会,错过了也许再也等不到。寒风中,王贤那颗心却越来越热,直到他设想如何去翻案时,才一下又凉了下来……时隔多年,当事人都死光光了,所有证物也已经湮灭。思来想去,现在唯有两件事能翻案,一是让那个告密的吕美人,承认她是诬告的。但那样的下场,将比吕婕妤还惨,她是万万不会改口的。二是开棺验尸,只要验一下权贵妃的骨殖,就知道她有没有中毒。因为正常的骨头是白色,年代久了会变成黄色,只有砒霜过量才会现出黑色。
不过这比前一个方法更不靠谱,王贤绝对相信,要是自己敢提这事儿,皇上能活剐了自己。
想来想去,难度实在太高,只能先搁到一边,先按照正常案子查下去。失望的叹口气,王贤上了跟在身后的马车,神色飘忽的烤着火。马车缓缓行驶在寂寥的街道上,路过一个巷口时,车帘一动,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身上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开了挂一样。
当然王贤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能容忍此人如此风骚的走位,只有一个原因……他是自己人。
王贤含笑望着游魂鬼似的闲云,“难得,今天居然穿了夜行衣。”
闲云少爷知道,他是在笑自己,当初在广灵县说的大话,不禁气愤道:“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盯着太子殿下么?我这不是为了保险起见么。”人都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当初只顾着耍帅的闲云少爷,在五台县被俘后,也终于不再托大了。
“这么说没被发现行踪?”王贤笑问道。
“本少爷既然加了小心,这世上就没有能发觉我的!”闲云冷笑一声,臭屁不改。
“没被发现就好。”王贤笑笑,轻声问道:“太子怎么说?”
“太子殿下说,”闲云方正色道:“你只管放手去做。”
虽然上午刚被皇帝教训了,但这么大的事情,王贤不可能不跟太子通气,那样就太忘本了。王贤本以为,太子会让他谨慎点,把握好分寸,却没想到是让他放手去做。这还真不符合的太子谨小慎微的性子呢,看来去岁的遭际终于让太子殿下意识到,这是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一味忍让换不来安宁了。
“我知道了。”王贤点点头,探手打开车窗,沉声吩咐道:“去会同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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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同馆在皇城之西,乃是专为藩属使节来京时下榻所建,此刻住着进京朝贺的朝鲜、琉球、苏禄等大大小小十几个使团。不过所有使团加起来,都没有朝鲜使团所占的地面大,整个会同馆东厢都归他们使用,而且有单独的大门,可见永乐皇帝对朝鲜国的偏爱。
“敲门。”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朝鲜使团的大门自然紧闭,王贤一声令下,侍卫便上前敲门。在这静谧的夜里,敲门声格外震耳。
不一会儿,门房打着灯笼出来,气呼呼道:“有什么事儿不能天亮再来?”
“少废话,北镇抚司奉旨办案!”虽然王贤还没正式上任,侍卫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用这句拽酷**炸天的台词了。
很是奏效,门子果然不敢骂了,赶紧把门打开。这时候,馆中人也被惊动了,灯光亮起,朝鲜官员纷纷出来查看。
“动作够快的。”王贤小声对身边的闲云道:“看来很多人夜不能寐啊。”
闲云点点头:“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