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绯袴的巫女领着一名黑发齐腰的少年踏上去往伊势市的旅程,轻言细语地介绍着和伊势神宫有关的事情。
“伊势神宫主要由内宫皇大神宫与外宫丰受大神宫所构成。内宫祭祀天照大御神,外宫祭祀丰受大御神。此外尚有别宫、摄社、末社、所管社等一连社宫,亦总称为神宫,通称伊势神宫一百二十五社。通常所说的‘神宫’多半指‘内宫’,除去内宫和外宫,其他伊势所属的神社中的巫女没有以‘伊势神宫的巫女’自称的资格,只有最优秀、最具有天分的那些少女才能够进入神宫修行。从前千岁姬就是从别宫被选入神宫之内,三度在神尝祭中担任祭主……”
巫女回头对身后略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年安抚地笑笑,双眸温柔又包容。
“我相信,京子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
少年笑得有些勉强,开口说话的时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我会努力。”
“我”这个自称用的并不是男孩子常用的那几种,反而是女生才会使用的其中一种,而且这句话的语速比寻常的语速来得慢,更显得沉静优雅。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少年的性别,光是看着他的外貌,听到这样的话,多半会将他误认为少女。
巫女满意地点头。
“很好,要保持这样的习惯,一定不能说出粗鲁的言辞。你还没有变声,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只是稍微低一点,只要平时多加注意,不会被人发现你是男孩子。”
少年嘴角和眼角都抽搐了。
“不会被人发现你是男孩子”——这句话绝对不是夸奖吧?!
他开始怀疑自己跑来伊势神宫寻求帮助到底对不对了,也许还不如放弃坚持拜到皇一门下学阴阳术算了?不管怎么说,至少皇一门不会让他装女生啊!
美艳的巫女似乎没有发现少年的尴尬,又或者已经发现只是装作不知道,一脸真诚关切的模样望着少年,继续提出建议。
“使用术法来伪装外貌并非不可,但是留下术力反而惹人怀疑,一旦被拆穿只会造成更加恶劣的结果。好在京子的外表很好,只要再稍微用简单的化妆修饰一下脸部的线条让它更柔和就好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声,京子平时最好少说话,这样即使声音发生一点改变大家也不会发现——如果能保持现在的声音就好了。为免说出不当的言辞,一定要仔细考虑才能开口。”
少年简直无语了。
这下可好,别说什么用女生的口吻说话了,这干脆就是让他变哑巴吧?
沉默是金,多说多错啊。
大约是少年的心情太过直接地显示在脸上,巫女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可不行啊。”
少年疑惑地回望。
美丽的巫女以担忧的神情凝视着少年,叹息一声。
“刚刚京子在心中抱怨吧?神情很明显哦?”
少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心里抱怨也不行?”
要不要这么霸道?!
嘴上不许说,心里还不许想?太狠了吧!
“是呢,心里埋怨也是不行的。”巫女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天空,“京子,你要明白,巫女是侍奉神明的存在,一定要心灵纯洁、专心一致地侍奉于神前,任何的愤懑、埋怨、咒诅都是不被允许的。神明……可是无所不知的啊……”
她伸手指向了少年的心脏,双眸清澈而明亮。
“不管是说出口的话,或者是藏在这里的想法,在神明面前,你是没有秘密的,一旦被察觉到内心的负面想法,你很可能会面临神明的愤怒啊……或许神明并不会因为你的诚挚祈祷庇佑你,但是许多神明会因为人类的冒犯而愤怒地降下神罚,这就是巫女必须心灵纯洁无垢的原因啊……”
少年心中瞬间有无数不雅的词语像脱缰的烈马一样奔腾而过。
“……呵,呵呵……呵呵呵……”
巫女审视着少年的神情,再次长叹一口气。
“京子,这并非危言耸听……神明的宠爱和厌弃都很无常,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到庇佑,也不知道神明什么时候会抛弃你,但是至少你不能在有意识的时候冒犯神明。对神明而言,最大的冒犯就是‘欺骗’。如果你具有超凡的力量,即使你杀上高天原去,也未必会触怒所有的神明,但是如果你‘欺骗’神明,那么很可能招来神罚。‘隐瞒’、‘欺骗’、‘背叛’,这都是神明无法容忍的事情。况且,即使并非神明,在人类和妖鬼之中,也有着能够透视心灵、察知真意的存在,面对这些存在,宁可直白地说出你的想法,也绝对不要心口不一——当然,如果你能始终保持着高洁而温柔的心灵会更好。”
少年再次“呵呵”了几声。
除了“呵呵”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巫女什么的,真是比传销还狠啊……
说也不能说,想也不能想——糟糕,还是忍不住腹诽了……
越是想着不要多想越是思维脱轨怎么办……
巫女无奈地笑笑。
“巫女绝对不是安静地呆坐着祈祷就可以,没有那么容易……想要成为优秀的巫女,要通过严苛的训练,最优秀的巫女必须通过全部的七十二种试炼,这些试炼会锻炼身心,使得身体能够承受神临、心灵足够坚毅高洁。”
少年呆了几秒才愣愣地重复:“……七十二种试炼……”
巫女微笑着点头。
“是的,从最简单的正坐开始,到最困难的黄泉试炼,包含磨练肉身、锻炼五感、探询智慧、拷问心灵的种种试炼在内,巫女的试炼总共有七十二种。即使在神宫内,能够通过七十二种试炼的巫女也屈指可数。‘千岁姬’在十六岁的时候通过了全部的试炼,继承了那种血脉的京子一定也能完成这些试炼。”
少年面对巫女期待和信赖的目光笑得更尴尬了。
他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离开京都到三重县绝对是个错误——他的人生似乎完全走上了一条诡异的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