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发还是太年轻!”他常常痛心疾首地对左右说,“中了关妖头的毒计,加上吴建瀛这狗东西临阵反水,这才打了败仗。这一回,如果不是忠王的军令,我一定打破南桥,割了吴建瀛的首级,来祭奠容发的在天之灵。”
“大帅,还是小心为上。”左右不免要提醒他,“上一回轩军只有三四千,现在可是已经过万了,大意不得。”
“轩军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多天打下来,也就那么回事。”黄文金不屑一顾,“清妖之中,最能打的赵景贤,还不是一样折在我手里!”
他说的赵景贤,确实是官军之中一个极能打的人,而这样一个人都被他拿下了,别的人,更不在他黄文金的眼里。
三十七岁的赵景贤是湖州团练大臣,实授着福建督粮道。他是湖州人,举人出身,却豪迈有大略,一直带兵在浙江与太平军奋战,打出了赫赫威名,是除湘军之外,难得的能够让太平军感到惧怕的人物,加之能文能武,因此曾与病死的胡林翼、战死的江忠源被并称为“三杰”。
杭州被太平军围困的时候,各路援军都驻足不前,唯独赵景贤奋勇,率兵滚营前进,连破谭绍光部十余处寨卡,终以对方兵势浩大,无法再进一步,功败垂成。
杭州告破以后,赵景贤退保湖州,以四千兵独抗黄文金的三万大军,不仅固守城池,而且每每敢于开城出战,杀伤极多,黄文金拿他毫无办法。想要围城困死他,却又被赵景贤以水师跑船牢牢守住太湖的大钱口,太平军怎么也无法合围。
却不料才进十一月,气候急转,居然连下了两天鹅毛大雪,把五百里太湖的湖面,扎扎实实地冻成了一块巨大的水晶。这一下,便宜了太平军,自洞庭东山踏冰而过,不费力气便夺占了大钱口,终于封死了外面通往湖州的粮道。接济一断,人人都知道湖州成了危城,只要月余的工夫,就会断粮,再也不可能守住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照规矩,守城大吏是要与城池共存亡的。但这一回,朝廷居然下了一道破天荒的谕旨,指赵景贤“督带团练,杀贼守城,于团练大臣中,最是异常着力”,不仅加赏布政使衔,而且命他这个福建督粮道“交代经手事件,即刻轻装赴福建履任”,竟是给他一个借口,让他赶紧出城。
这就是说,朝廷已经知道湖州必不可保,然而名城可弃,国士不可弃,希望能保住赵景贤,以备将来大用。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赵景贤如果率兵杀出,太平军是挡不住他的。但他放不下湖州城里的十余万家乡父老,于是拒绝出城,只写了一封血书,派人带了出去,送给在上海的胞叔赵炳麟,表明与湖州共存亡的决心。
死志一下,全军感奋,每次开城作战,更加锐不可当。太平军的将领吃足了苦头,于是彼此相戒,不与赵景贤交手,只以大石堆砌成垒,缓缓向城下推进,打持久战。
这样耗到了腊月,湖州城内眼看存粮将尽,本已守无可守,太平军亦已经开始做破城的打算。谁知却被赵景贤于深夜之中,以两千人突出死战,竟然反过来将太平军的东大垒打破了!打破了还不算,又将垒中所储存的粮食,一鼓荡尽,统统搬回城里去了——于被围的艰难困苦之中,居然抢了敌人的军粮来度日,也算是一桩空前绝后的奇闻了。
靠着这批粮食,湖州又奇迹般地撑了三个月,才在同治元年的三月里告破。破城之时,赵景贤已是形销骨立,面对冲过来的太平军,几乎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被俘。
湖州一役,黄文金损兵折将,三万人剩了不到两万,因此把赵景贤恨得牙痒痒的,但终于不敢违背岳父李秀成的命令,还是把赵景贤送往苏州关押——这样的人才,李秀成打定主意要劝降他,收归己用。
这段时间,正是谭绍光与关卓凡在上海大战的时候,黄文金的部队却一直被死死拖在了湖州城下,否则太平军多了这支兵力,当初上海之战的最终结果,就难说得很了。
可是不管怎样,黄文金毕竟是打败了这一位朝廷的名将,这是他极为自傲的一件事,因此现在他并不如何将关卓凡的轩军放在眼里。就连这个晚上,手下来报告,说前方的轩军似有异动,也没引起他的什么警惕。
“这个月,天天不都是这样么!”黄文金漫不在乎地说,“这里可不是高桥,没有了洋人炮舰助战,轩军只会小打小闹,不必管他们。传令各营垒,严加提防就是了。”
命令传下去,自己照例喝了三两酒,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头,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酣然入睡。及至睡到凌晨,帐外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把他从梦里惊醒,一翻身跌在了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他爬起来,慌张地问道。
“大帅!”一名亲兵从帐外气急败坏地跑进来,“轩军发炮了!”
(二更奉上。)
*(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