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军从马关向小郡进军的时候,萨摩藩的家老小松带刀,来到了北九州福冈藩大宰府。
日本中古时代,大宰府统帅九州防务,并主持外交,接待从中国和朝鲜渡海而来的“渡来人”,也因此自然而然成为对外贸易窗口,是北九州的政治、经济中心,有着特殊的地位。不过,武士阶层取得政权后,大宰府的地位慢慢衰落;同时,因为地僻西南,逐渐成为获罪的重臣的流放之地。
“八一八政变”后,倒幕派中的最重要的七位公卿,就被赶出京都,敕命在此“幽居”,所谓“七卿落难”。
不过到了第二次长州征伐的时候,七卿中的泽宣嘉,已经变成了幕府的通缉犯,逃亡去了长州;锦小路赖德病死,只剩下三条实美、三条西季知、四条隆歌、东久世通禧、壬生基修五个。
小松带刀声称,“进京公干,途径大宰府,顺道拜访三条卿”。
福冈藩对三条实美等“幽居”的公卿,自然负有监管之责。但一来,上头并没有明确的禁止五公卿见客的规定;二来,福冈藩自己也是三心两意,平时和五公卿就眉来眼去的;三来,来客是萨摩藩内、藩主父子之下、名义上的第一号人物,谁敢为难?
小松带刀来访,三条实美大感意外。
在萨摩藩内,出身世家的小松带刀虽然位极人臣,但存在感远不如实际掌握藩政的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一向给人中庸温和的印象。三条实美对他本人并无恶感。但对萨摩藩。却是几乎“不共戴天”的。
“八一八政变”,就是萨摩、会津二藩,联合朝廷中的中川宫朝彦亲王等佐幕派公卿发动的。三条实美等倒幕派公卿,若不是由长州藩兵保护着,一起撤出京都,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出京后,朝命一道接着一道追来,先是剥夺了七人的官位。这也罢了,之后的那道敕命就叫人郁闷了:更改七人姓名。
每个人的名字中减去一到两个字,通通改成单名。比如“三条实美”,被更名为“三条实”,三条西季知改名“三条知”;而且,去掉的都是“嘉字”,如“锦小路赖德”,变成了“锦小路赖”。
这是一种侮辱性的处分,七位公卿都十分愤怒。打头的三条实美还算拿捏得住,自我解嘲:还好。没给改成“阿其那”、“赛思黑”。
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好涵养,泽宣嘉就不肯当这个“泽宣”。愤然接受了福冈藩士平野国臣的拥戴,领导“生野之变”,走上武装倒幕的道路。
只是这次“举兵”,三天即败,平野国臣被俘,送到京都后处斩;泽宣嘉如前文所述,逃往长州。
可以说,七公卿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死的死,逃的逃,“幽居”的“幽居”,一半要拜萨摩藩之赐。
第一次长州征伐,萨摩藩也是征长的主力,大久保利通还做了什么征长军的“参谋”,并主导了之后的“长州处分案”。
对于这个“长州处分案”的看法,五个公卿之间是有争议的。有人把萨摩藩和大久保利通视为幕府的帮凶,为恶唯恐不尽;而三条实美认为,“帮凶”肯定是“帮凶”,但“为恶唯恐不尽”就不尽然了。以几个家老切腹为代价,保全毛利敬亲父子和长州藩的石高,对长州藩来说,是代价最小的。
三条实美隐约感觉到,萨摩颇有“周旋”之意,只是萨摩一向视长州为死敌,如此行事,用意何在呢?
但其后纷纷传言岛津久光意图接受幕府“封藩”的诱劝,自立为王,又使三条实美恢复了对萨摩藩的恶感。
在此云诡波谲之际,萨摩的家老要见我,所为何来?
三条实美沉吟了片刻,决定:这个小松带刀,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小松带刀进得门来,居然还带着个随从。
三条实美大为意外,也大为不悦:这是什么礼数?
如果严格按照礼节,以小松带刀的藩国家臣身份,见三条实美这种高级别的公卿,甚至不能进入房间,只能在廊下,和三条实美隔着拉开的格子门交谈。当然,正常情况下,对小松带刀这种分量的客人,主人一定会邀请他进入房间的。如此你来我往,你请我谢,是为“礼数”。
无论如何,主人再客气,客人也没有把随从带进主人房间的道理呀。
小松带刀世家子弟,为人又素来温文尔雅,不可能不懂基本的礼数啊。